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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光明和珊珊能吃饱穿暖,有学上,就行了。」

老太太的话语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深明大义和经历过战火与生死离别后的豁达与悲悯。

作为两位烈士的母亲,她比任何人都能体会那些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家庭,所承受的痛苦和艰难。

阳光明沉默了。

这个原因,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固有的认知上。

那个被他贴上「负心薄幸」、「对家庭不负责任」标签的父亲,背后竟然还承担着这样一份沉重而无私的责任,维系着一个由烈士们连接起来的、看不见的网络。

而奶奶的理解和支持,更是让这件事带上了某种超越个人恩怨的悲壮的色彩。

他忽然觉得,原身曾经对父亲的恨意,似乎失去了一个坚实的支点,变得有些虚无和……幼稚。

田玉柱观察着外甥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知道这番话对他冲击不小,正在重塑他对他父亲的看法。

他趁势劝说,语气恳切而充满生活智慧:「光明,事情已经过去这幺多年了,其中的是非曲直,很难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

就像地里的庄稼,有旱有涝,收成好坏,不单单是种子的问题。

你爹他……有他的过错,对不住你娘,这点毋庸置疑。

但他也有他的担当和不得已,有他必须去履行的承诺,有他甩脱不掉的包袱。

我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就很好,是务实之举。不管过去有多少恩怨,掺杂了多少是非,你们终究是父子,这是割不断的血脉。

建雄是你爹,你也是他唯一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他心里对你的看重和期盼,绝对比山还重。你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最大的骄傲。

以前你心里有气,有怨,不给他任何靠近的机会,不认他,他心里肯定也憋屈难受,有苦难言。

现在,哪怕初衷是为了你娘的前程,你愿意主动去找他,去跟他沟通,这就是一个缓和的契机,是天大的好事。」

田玉柱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不需要刻意去讨好或者原谅不原谅,你只需要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能为你、为你娘做点事情,弥补他内心愧疚的机会。

我相信,只要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调动所有能用的关系,把你娘工作落户的事情办好。

这对他来说,既是对你娘的补偿,也是修复你们父子关系的一个突破口,他肯定求之不得。」

田玉柱的话说得语重心长,充满了对世情的洞察。

他是在告诉阳光明,有时候,审时度势的妥协和利用现有关系,是为了达成更重要的目标,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这是一个男人成熟、有担当的表现,并不意味着屈服或放弃原则。

阳光明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两口深井,映照着跳动的灯火,也映照着他内心翻腾的思绪。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复杂而冲击力巨大的信息,重新审视和评估那个名为「父亲」的存在,以及他们之间未来可能的关系。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煤油灯的光芒也变得有些摇曳不定,忽明忽暗,映照着三人各异的神情。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田玉芬和阳珊珊端着两大盖帘白胖胖的饺子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红晕和笑意,同时也驱散了空气中那丝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息。

「饺子好了,快,趁热吃!凉了膻气!」田玉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和期待,她将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桌子中央。

「哦!吃饺子喽!」

阳珊珊欢呼一声,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元宝似的散发着面香和腊肉香气的饺子,小脸上满是纯粹的期待和快乐。

阳光明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都强行压了下去,脸上重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他站起身,帮着母亲和妹妹把饺子端上桌,又拿来醋瓶和蒜碗。

「来来来,大舅,二舅,吃饺子,尝尝我娘的手艺。」他热情地招呼着,仿佛刚才那场深入而震撼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回到了温馨的家庭聚餐氛围。

田玉林和田玉柱也顺势拿起了筷子,脸上挤出笑容,附和着:「好好,吃饺子,吃饺子。」

气氛重新变得热络起来,但那热络底下,似乎潜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复杂情绪。

那瓶高粱酒正好喝完,只剩下杯底一点残酒。

三人默契地将各自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仿佛是对刚才谈话的一个终结符号,然后开始享用这顿难得的,用精白面包得腊肉茄子馅的饺子。

饺子皮薄馅足,捏合处带着精巧的褶子,咬一口,腊肉特有的咸香和茄子蒸煮后的清甜混合在一起,汁水充盈,油而不腻,是平日里过年都难以吃到的扎实美味。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暂时将那些关于过去恩怨、未来谋划的沉重话题抛在了脑后,沉浸在食物带来的简单慰藉之中。

最开心的莫过于阳珊珊,桌子上摆着的酱牛肉、猪头肉、腊肉炒菜,还有香喷喷的饺子,都是她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想的美食。

她吃得小嘴油汪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储食的小仓鼠,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不过,奶奶秦兰英还是管着她,不让她多吃那些过于油腻的酱牛肉和猪头肉,怕她肠胃弱,消化不了,晚上闹肚子,只让她尝了几片解解馋,就催促她多吃点饺子,多喝点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好在今天的饺子本身就足够美味,馅料实在,阳珊珊吃得津津有味,几乎停不下筷子,小肚子很快就变得圆滚滚的。

阳光明看着妹妹狼吞虎咽、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既酸楚又欣慰。

酸楚的是,这样一顿饭菜,竟能让妹妹如此快乐,可见平日生活的清苦;欣慰的是,至少此刻,家人是团聚的,是温暖的。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尽快改善家人生活条件的决心,那个迁去京都的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

吃饱喝足,田玉芬和阳珊珊手脚利落地收拾了碗筷桌子,将油乎乎的桌面擦得干干净净,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

阳光明则起身,走到炕边,从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厚重的行李袋中,拿出了一个铁皮茶叶罐。

他打开盖子,一股清雅高扬、带着隐隐果香的茶香立刻飘散出来,瞬间冲淡了饭菜的油腻气息,令人精神一振。

「二舅,大舅,尝尝这个,碧螺春。」

阳光明用暖壶里的开水烫洗了玻璃茶杯,然后放入茶叶,冲入热水。

嫩绿的芽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缓缓舒展开来,如同舞蹈的精灵,茶汤渐渐呈现出清澈明亮的黄绿色,香气愈发沁人心脾。

田玉柱端起一杯,先是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那香气悠长而独特,然后才小口品了品,让茶汤在口腔中稍作停留,感受那鲜爽醇厚的滋味,最后才缓缓咽下,点头赞道:

「好茶!这味道,又鲜又醇,回甘也好,是顶尖的货色。光明,你这可是好东西啊。」

他是见过些世面的,知道这茶叶不普通。

田玉林也学着样子喝了一口,他虽然不懂茶,平日里喝的都是自家炒的大叶子茶,但也觉得这茶喝下去口齿留香,喉咙里润润的,浑身舒坦,憨厚地笑道:「嗯,是香,比咱那茶沫子好喝多了。」

阳光明笑了笑,没有多说茶叶的来历,只含糊道:「朋友给的,您二位喜欢就好。」

田玉柱品着茶,看了一眼正趴在炕桌上,就着煤油灯有些昏暗的光线,皱着眉头认真写作业的外甥女阳珊珊,然后对阳光明使了个眼色,又微微摇了摇头。

阳光明会意,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适合让年纪尚小的妹妹听到。

他转向阳珊珊,温和地说道:「珊珊,作业拿到西屋去写吧,炕桌上亮堂点,别把眼睛看坏了。哥和舅舅们说点事。」

阳珊珊乖巧地「哦」了一声,没有多问,利索地收拾好书本铅笔,端起那盏小煤油灯,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火苗,撩开门帘进了西屋。

支开了妹妹,田玉柱的神色再次变得郑重起来。

他看向刚刚收拾完厨房,撩帘出来坐在炕沿上的田玉芬,又看了看坐在门口的秦兰英,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他知道,只是隔了一道门帘,刚才他们谈论的那些关于阳建雄、关于离婚内情、关于资助战友遗属的事情,大姐和老太太肯定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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