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大厅,黄锦听完柱子带着哭腔的叙述,秀眉蹙起。
她没想到,那个沉默寡言,偶尔去村小接柱子时会对她腼腆笑笑的汉子,此刻竟在生死线上挣扎?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随我来!」
三人穿过狭长走廊,拐进另一条更加安静的通道。
通道尽头,金属门紧闭,上方,长方形的红灯亮着,显示正在手术中。
柱子二叔、三叔和几个赶来帮忙的本家汉子,正挤在墙边塑料排椅上。
柱子娘和柱子奶奶蜷缩在离门最近的一个角落。
柱子娘把头埋得很低,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抽动。
柱子奶奶则完全相反,她枯瘦的身体绷得笔直,眼睛死死盯着红灯,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不知在向哪路神明祈祷。
「娘!奶奶!钱交了!大夫说了,做了手术就能好!」
柱子抢先几步奔了过去,语气相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柱子三叔看到黄明远,最先从排椅上起身,几步冲到黄明远面前:「黄……黄道长?我刚……刚听柱子娘说……是您……是您给的钱?垫了一万多块?」
排椅上,那几个汉子也齐齐将目光聚焦在黄明远身上。
灵溪县是S省最穷的县,清水乡是灵溪县最穷的乡,而溪头寨又是清水乡最穷的村。
一万块,相当于溪头寨一户人家五年的收入。
「黄道长!您……您真是菩萨转世啊!」
「黄道长!俺们……俺们都记着您的大恩大德!铁栓哥这条命,是您从阎王爷手里硬拽回来的啊!」
「恩人!您是我们江家的大恩人!」柱子二叔更是激动,膝盖一弯,竟真的作势要往下跪,「俺们……俺们替铁栓一家,给您磕头了!」
七嘴八舌,带着浓重乡音的感激话语如同潮水,将黄明远淹没了。
他瘦高的身子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愕然,有无措,但更多的,是一种他数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滚烫!
在溪头寨,在青松观,过往那些蝇营狗苟的日子里,他是什幺?
一个装神弄鬼、画符念咒的江湖术士,一个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嘲弄「老骗子」的落魄道士!
何曾有过一刻,被人如此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地感激涕零?
他脸涨得如同猪肝色,下意识地摆手道:「别!别这样!快……快起来!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救人性命……那……那是……」
慌乱之中,他几乎是本能地将目光投向江辰。
江辰就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少年半垂着眼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手术室外的感激涕零与生离死别,都不过是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
黄老道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舌尖打了个滚,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生涩地回应道:「……是贫道……该做的!该做的!不算什幺!不算什幺!」
黄锦静静地站在几步开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