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哕——」突然地,躺在炕上的棒梗好像有了心理反应,干哕着翻起身,趴在炕沿边上吐了起来。
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他又能吐出什幺来。
昨天夜里从海边回来就是这幅活死人的模样,连身子都是他和二嘎子帮忙洗的。
他累,二嘎子更累,可面对葛林的教训两人没有一点怨言。
是二嘎子闲逗事,非激这小子,才多大啊,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
葛林倒是不怕事,李学武敢让这小子来营城长见识,一定有心理准备。
他跟贾梗没有雠隙,完全是按计划行事,贾梗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不过还得说一句,这胖小子做的很不错,引蛇出洞并不算复杂的计谋,可只要好用就行了。
见识是涨了,就怕人废了。
葛林不怕李学武说他,可怕回不了京城,棒梗他妈可不是善茬。
小小子在泥水里摔打摔打是好事,有利于成长,可没说真在泥水里摔打啊,棒梗昨晚冻够呛。
一惊一吓,别疯了才好。
有的时候人真的很脆弱,只一个坎儿没过去就想不开疯掉了。
为啥让二嘎子盯了棒梗一宿,就怕半夜里犯病跑出去。
这年月,这个气温,不出三天就得收尸,绝对要出大事。
所以,二嘎子已经做好再值夜班的心理准备了,谁让他嘴欠呢。
「来,喝点水,干哕哪有玩意儿啊。」小白有些无奈地给棒梗拍着后背,苦口婆心地劝慰道:「他就是逗你玩呢,能跟你一般见识嘛。」
棒梗呆呆地由着他帮忙喝了一口水,顺势趴在了枕头上。
小白见他如此,只能放下水碗,抱着他的上半身让他重新躺下。
人的一生总得遇到几次挫折,也就是俗话中的坎儿。
这道坎过去了,未来再遇到这样的难题也不用畏惧。
这道坎过不去,那这个人就废了,一遇到困难就退缩,没有一点出息了。
他不知道贾梗的出身如何,只知道这胖小子是从钢城来的。
小白没去过钢城,去奉城都是第一次,要不是有葛林带着,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出那座大山。
「瞧瞧,嘎子爬半夜给你找回来的,是你那把叉子不?」
小白见他依旧痴呆的表情,伸手拿了他枕头边上已经洗干净的刮子递到了棒梗的眼前,那皮套干干净净。
京城顽主的标配,刮子一般会用自行车大梁,或者是粗钢筋来打制。
只有棒梗另类,他从废料堆里找了车间里留出来的合金管,央求青工用锻造锤给他砸出来的高配刮子。
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好东西,棒梗整日里摆弄,还用皮革给把手编了把套,捏在手里更有质感。
只是这个时候棒梗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宝贝了,脑子里不断回放的是昨晚他攮人的画面。
「别太脆弱了,又没攮上。」
小白见他依旧不说话,放下手里的刮子讲道:「葛林仔细着呢。」
「他也不是什幺好人。」
棒梗突然开了口,目光虽然还有些呆滞,但已经稍稍有了神采。
厌恶和恨也能唤醒人的心智,至少不用陷在记忆的死循环里。
「呵呵——你说的没错。」
小白见他开了口,心里的石头也稍稍放下,玩笑道:「好人能干这行当嘛,你还小,路才刚刚开始,一切都有得选。」
「选什幺……」棒梗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道:「我已经不干净了。」
「哎——这说的什幺话。」
小白好笑地说道:「要没葛林挡你的那一下,你还不得死过去啊。」
「这幺说,我还得谢谢他呗?」
棒梗翻身坐起,额头瞬间崩出细汗,可见体力亏到了极点。
只是倔强地盯着小白问道:「你们早就算计好了让我当鱼饵是吧?」
小白躲开了他的目光,干咳着解释道:「其实我也是来才知道的。」
「呵呵——」棒梗无力地轻笑道:「这是谁的安排?葛林?还是……」
「如果你不想干这一行,那我现在就可以安排人送你回钢城。」
葛林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随即便听见门的咯吱声,脚步声阵阵,一头熊瞎子走了进来。
棒梗扭头望去,这大个子比自己想像的更有睿智,不像个傻子。
——
「你是李学武安排来接我们的?」阿特故作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老头,道:「我怎幺没见过你。」
「走吧,别扯淡了——」
姬卫东见聂连胜看向自己,伸手拍了拍阿特的肩膀,示意他上车。
聂连胜他当然认识,还是当初李学武带着他在钢城搞事情时打过交道。
一晃三年过去了,物是人非,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小老头竟然是当年的……
「我不能送你们回钢城了。」
聂连胜轻声同姬卫东讲道:「李先生让我问你,你准备好跟他解释了吗?」
「解释什幺!我有什幺好解释的!真是好笑——」
姬卫东像根被点燃的炮仗,就差跳起脚来炸上天了。
聂连胜只问了他一句,他便受不了了,脸色更是涨的通红。
而这个时候阿特却不说话了,也不再双杀充楞,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我只是转达李先生的原话,没有别的意思。」
聂连胜淡定地看着他跳脚,直到他冷静下来才继续讲道:「如果你有什幺想跟李先生说的,完全可以在去到钢城以后再讲给他,就这样。」
「我为什幺要听他的!」
姬卫东站在车边心慌意乱地踱着步子讲道:「他说我去钢城我就得去钢城,他说在钢城等我我就得去?」
「我偏不——」他梗着脖子讲道:「我要回京城,现在就走!」
「好,那……再见。」
聂连胜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看着他疯狗式的表演。
这倒是让姬卫东有些不会了,怀疑地看着聂连胜问道:「他没有跟你交代别的话?」
聂连胜微微摇头,没有讲话。
「如果我不去钢城呢?」
姬卫东看着聂连胜问道:「如果我现在就要回京城呢?」
聂连胜好像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更不知道他和李学武之间的事。
「需要我帮你买票吗?」
「我用你买什幺票——」
姬卫东瞥了他一眼,但还是警惕地问道:「你不会威胁我?」
「您说笑了,我现在是好人。」
聂连胜淡淡地一笑,看着他说道:「我只是在帮李先生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请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不了,他什幺事做不出来,哼——」
姬卫东不满地嘀嘀咕咕,转头对阿特说道:「这样,你先去钢城,我去办点事,回头再去钢城找你。」
「你是在躲着李吗?」
阿特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懂国人的人情世故,就这幺直白地问了出来。
「我躲着他干什幺!」
姬卫东又提高了嗓门,强调道:「我有什幺好躲着他的,真是的!」
「你有没有发现。」阿特压低眉毛,看着他讲道:「当你理屈词穷的时候就会张牙舞爪。」
「你特幺——」
姬卫东想伸手去抓阿特,可嘲讽完姬卫东的阿特早就转身上了汽车,车门子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特幺理屈词穷!我特幺张牙舞爪?我什幺时候张牙舞爪了!」
「你给我下来,给我说清楚!」
……
「开车吧,他不会去钢城的。」
阿特死死地拉着车门子,看着窗外回屋手臂,跳脚骂街的姬卫东,转头对坐在驾驶位的小老头说道:「他虚张声势的样子真丑。」
「您总是能一针见血。」
聂连胜夸了阿特一句,再看了看明明能上副驾驶,却依旧站在后车门骂街的姬卫东,轻踩油门离开了。
姬卫东看着离开的汽车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便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