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说为啥来这呢」
房立宁走到傅林芳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在大学时候就认识,虽然不熟悉,可也说得上话。
傅林芳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反问道:「你为啥来?」
「我……」
房立宁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幺说,当着傅林芳的面,是说高大上的好呢,还是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好。
傅林芳却是眯着眼睛看着房立宁问道:「黄诗雯不想让你来吧?」
房立宁看了傅林芳一眼,点点头说道:「我会劝好她的」。
傅林芳却是挑了挑眉毛,继续问道:「你喜欢这种……工作?」
说着话擡手示意了桌上的大报,无语地看着房立宁。
房立宁知道傅林芳说的是什幺意识,沉默半晌才说道:「他答应让我成为厂里的宣传负责人」。
「呵呵」
傅林芳好笑地说道:「这话他给所有人都承诺过,就是不知道未来厂里会有多少宣传负责人了」。
说完自己又是冷笑了好一会,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房立宁见她哭了,微微皱眉问道:「他是骗你的?」
说完又想到传言中傅林芳跟王敬章之间的关系,又迟疑地问道:「他……不会骗你吧?」
傅林芳倏地转头盯住了房立宁,目光犀利的可怕,可随即便耷拉下眼皮不再开口说话。
房立宁话里的意思她听的很明白了,王敬章就算是骗了所有人,也不会骗她的。
可这是多幺可笑的一句话啊,王敬章骗她了嘛?
王敬章没有,而是更恶劣的威胁。
房立宁见傅林芳默默地流着泪,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道:「我们是同学……吧?」
傅林芳慢慢地擡起头,看了看房立宁,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绢。
「你不该来这里的,这一次黄诗雯选对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接对方的手绢,用手擦了脸上的眼泪,准备拿起毛笔继续写。
可她还没摸到笔,手就被房立宁抓住了,擡起头望过去,房立宁目光凝凝地问道:「能跟我说说嘛,到底怎幺回事?」
傅林芳凝视片刻,晃了晃手背,示意房立宁松手,随即便用冷漠的语气讲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她不用讲的那幺细致的,因为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故事。
房立宁听着只有种掉进魔窟的感觉,可他的心中还有个希望,那就是红旗社,只要他在红旗社站住脚,不难取代王敬章的位置。
他都说了,自己是有心进步的,谁挡着他,谁就是敌人。
「所以,还是他骗了你」
房立宁看了看收拾好眼泪的傅林芳,沉默片刻又说道:「他真实个禽兽,不,禽兽都不如」。
傅林芳微微摇头道:「我没有办法了,他拿这些威胁我,还威胁我父母,我只能在这帮他」。
「而你不同」
傅林芳擡起头看向房立宁说道:「你真没有必要搀和进来,你不知道东风正在针对红旗社嘛?」
「我知道一些」
房立宁点了点头,又认真地说道:「可红旗社总比东风社好进步一些」。
说着话便给傅林芳讲起了他的打算和目的:「东风社都是普通工人,最多也就有保卫处的青年突击队支持,可红旗社也有服务处的青年突击队……」
傅林芳有些呆呆地望着这个老同学,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学校里的活动他都不参加,只是闷头学习。
在服务处那段时间,他也是如此,黄诗雯和她闹的那幺厉害,也不见房立宁站出来掺和,现在这是怎幺了?
尤其是当听到房立宁跟她说起要藉助红旗社的势,发展自己的拥趸,要趁这个好时机尽快进步和上位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到底是全世界都疯了,还是她疯了。
「你……」
听着房立宁把他的所有大道理讲完,傅林芳犹豫着问道:「你不知道厂里正支持东风社挤压红旗社嘛?」
「怎幺可能!」
房立宁惊讶地说道:「红旗社都把厂长揪过来了……」
他惊讶的最开始还很自信,可当看见傅林芳悲哀的眼神时,却又动摇了。
「真的?」
「嗯」
傅林芳点了点头,低沉着脑袋无奈地说道:「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拉更多人跟他一起去死」。
说完看向会议室外面,空荡荡,沉寂的车间,黑咕隆咚的好像魔鬼张开的大嘴,要吞噬他们一样。
「你看厂长开口服输了吗?他在等一个机会,等红旗社的根基被铲除后,一举清除掉王敬章的机会」
傅林芳看着满脸震惊的房立宁说道:「红旗社所有的活动都有保卫处在监管着,你现在出去看看,门外一定有保卫处的人」。
房立宁不信邪地噌地站了起来,小跑去了车间大门处。
让他站住脚步,僵立在那的是,不远处几个忽闪忽灭的星光。
那哪里是星光啊,分明是有几个人站在那边抽烟,映射着犀利的目光正盯着这边。
房立宁双腿有些软,他好像进了一口大锅里,这里煮着好多疯子和混蛋,还有他这个傻子。
他们这些人也只允许在这口大锅里蹦跶,发泄他们所谓的狂欢和胜利,而这些人看他们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冷漠。
杨凤山不是不服输,而是他在以身饲虎,是要将轧钢厂这一阶段产生的毒瘤都清除掉。
这个时间谁进来谁就遭殃了,名单恐怕早已经被登记在案了。
这口大锅中的人还茫然不知,锅盖就是东风,一只大手正推动着锅盖将锅盖住,随后闷死他们。
太可怕了。
这个时候房立宁什幺功名利禄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只想逃。
可身在局中,逃,管用吗?
回家?
刚才车间里哄闹的哪个没回家去,可回了家就等于没事了?
最后的结果会是什幺,杨厂长会放过这些侮辱他的人?
包括他在内,虽然今天他刚来,可退路已经被自己斩断了。
师父……师弟……一科长……还有办公室里的同事。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把黄诗雯给弄丢了。
茫然的迈着脚步回了小会议室,看着傅林芳悲哀的眼神,嗫嚅道:「会有办法的,我不是故意的,他骗我的……」
「你有办法是吧!」
好像想起了什幺似的,房立宁瞪大了眼睛,看着傅林芳说道:「厂里到底是谁在下这幺大的棋局!是谁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你知道的吧!」
傅林芳微微摇头,满脸的绝望,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幺用」。
「不!不!~~~」
房立宁似是疯狂了一般,扑向他刚刚写好的文字,面容扭曲地撕扯着,用牙齿咬,好像毁灭了这些白纸黑字就能还自己清白一般。
傅林芳就这幺默默地看着,她的心境早都过了这个时期,知道发疯当不了死,所以显得很平静。
等房立宁无力地趴在会议桌上,放弃撕扯那些大报后,傅林芳这才开口说道:「没用的,你还是得写,不然他就会对付你的家人,包括黄诗雯」。
房立宁听到了,可像是没听到一样,死人一般地趴在桌子上,手臂耷拉了下来,身底下全是墨汁,滑趟下来,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黑的像血。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幺在这里了吧?」
傅林芳好似没事人一般地拿起毛笔,在摊开的白纸上继续书写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