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处的干部来这边汇报,主要是有几个文件需要提交上去给领导们审核定议。
着急,不能等着委办的流程,所以只能是专人专跑。
到了李学武这里了,能通过就意味着领导那边基本是没问题了。
所以你看财务处的干部得着李学武看文件,回答他所提出的问题很紧张呢,就怕他说哪里不合适。
「有个问题注意一下啊。」
李学武拿起钢笔圈了一段话,随后在牵线到空白处边交代边写道:「政策推广初期,厂职工难免要有所怀疑和好奇。」
「对于个人工资储蓄帐户总要有个理解和适应的过程,不仅仅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还要保证数据和帐目的清楚、明白。」
他擡起头,看着对方最后叮嘱道:「开窗口的,开门的,就是做群众工作,为人民服务的。」
「我不希望听见有群众反映咱们银行的办事效率差,态度差,服务差,更不能听到有低级错误。」
「是!您放心,您的意见我一定带回去交给我们领导。」
对方谨慎地应了李学武的话,这才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份文件。
匆忙扫了一眼上面的意见,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成了。
送走对方后,彭晓力走回来收拾着桌子上的文件,笑着说道:「机关里都说咱们厂发展的快,发展的好,我以前是没看出来啊,现在倒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呵呵——就因为工资发到个人帐户上了?」
李学武低着头看着文件,轻笑着说道:「别告诉我,你的工资都攒在家里砖缝或者老鼠洞里了。」
这年月老百姓的储蓄观念其实挺有趣的,觉得钱少去银行开户存款麻烦,不好意思。
又觉得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所以现金都是跟手里攥着,掖着,藏着,满家里找地方藏钱。
这就好像早前地主老财似的,为了防备以后家里出乱子,孽子孽孙把家产败光了,或者遭遇土匪了,用坛子装铜钱,埋在院子里、枯井里,或者是粪坑里。
无论大小啊,就算是清朝的大贵人也会有藏钱的习惯。
所以你要生活在古代,便能看到抄家的时候,带队那人一进院,手里擎着圣旨,高声喊掘地三尺。
这意思就是告诉主家,有藏钱的赶紧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反正你坦白不坦白,这些个抄家的都会让人拎着铁锹和细狗满院的找,只要觉得可疑,那就往下挖。
地主家用坛子装钱,贵人家自然是用水缸,铁箱子,使劲往下挖,往下埋,且有找不到的呢。
想的是留给子子孙孙,万一事情过去了,挖出来,全家也有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中国人就是这样,小时候要努力,为了长大后着想;长大后要努力,为了儿女着想;儿女长大了还得努力,为了老了以后着想。
你要说到老了,是不是就不用努力了?
做梦吧你!净想美事!
老了以后更得努力,要为子孙后辈和家族着想,还得留出空来为自己百年以后着想。
所以你看吧,有能耐的家族和企业,哪有五六十岁就退休游山玩水的,不都是忙到最后一刻嘛。
躺在病床上打着氧气,弥留之际了,说的也是正经事。
这一辈子啥时候给自己留出一点时间和空闲,好好地笑一笑,好好地休息休息,做个自由人。
时不时的啊,尤其是宅院里老旧的那种,挖地基盖房子的时候,就能挖出一罐子钱来。
有的在地下保存时间太长了,生锈了,那些个子子孙孙也没能力挖走的,或者早就遗忘了的。
等挖出来这人一看吧,洒然一笑,当初被留作宝贝似的东西,放在现代,又能值几个钱啊。
卖破烂人家都不收啊,嫌弃这玩意青铜不是青铜,黄铜不是黄铜,还有铜锈。
你说古钱币价值高?
仔细扫听扫听,不是所有的钱币都值钱,这玩意大量出土的时候就表明了它的存世程度广泛了。
当初埋的时候就是普通的货币,挖出来以后一样是普通的货币,没什幺两样,只是不能流通罢了,当个留存,用作上房装殓可以。
嗯,好不容易挖出来再埋回去,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现在也一样。
家里现金没地方存,就用塑胶袋装起来,或者用啥捆起来塞进耗子洞,钱少的就放在炕席下面。
有好玩的,冬天烧炕,烧多了,炕席着了,钱自然也着了,老太太拍巴掌哭,骂儿媳妇缺心眼。
「我的钱不用藏耗子洞,都在我妈手里呢」彭晓力苦笑着收拾了文件道:「美其名曰,帮我存着,等着结婚用,呵呵——」
「这不是应该的吗?」李学武擡起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怕你乱花钱,大手大脚,年轻人好面子,没有个约束。」
「您不会也是这样过来的吧?」彭晓力开玩笑道:「您的工资可比我多了。」
「我?我可不如你。」
李学武低着头,笑着介绍道:「我十六岁从家走去当兵,十九岁火线提干,补贴早花干爪子了。」
「背着行李卷从南边回来,到家里我爹就告诉我,十九岁了,不养我了,得分家出去让我单过。」
「这……」
彭晓力惊讶地看着李学武,没想到领导家里的情况如此复杂。
李学武没擡头都知道他惊愕的表情,坦然地说道:「你觉得我爹狠心?硬要把儿子往外撵?」
「没有……我是觉得您刚回来嘛」彭晓力解释道:「我爸妈还行,没有这样对我。」
「现在知道你爸妈的好了?」
李学武说道:「我爹啊,是怕家里连累了我,也怕我性子跟家里相处不上来,再受了气。」
「我回来的时候我大哥已经结婚了,房屋就有些紧张了。」
「再加上我的脾气臭,以前少不更事,净惹祸」李学武微微摇头道:「我爸就是逼着我分家了。」
「是知道您分配工作了?」彭晓力好奇地问道:「还是知道您手里有津贴?可以自己找生活?」
「算是吧,他在医院上班,有这个见识,知道转业的能安置。」
李学武写完了文件,擡起头说道:「儿子多了都是债,当老子的总不能和颜悦色的都惯着。」
「我有点理解您的意思了。」
彭晓力接了文件说道:「谢谢领导,我这脑子还不开窍呢。」
「呵呵,没啥,一些过去的事了」李学武看着他说道:「你已经很好了,工作上我看没啥问题。」
这幺说着,打量了彭晓力,又道:「多关心关心父母,体量一下当老人的不容易。」
「孩子少了还行,没那幺辛苦,左右都顾得过来,要是孩子多了,一碗水怎幺都端不平。」
李学武站起身,抻了抻筋骨,道:「越有能耐的孩子,老人越觉得不用多照顾,也能活下去。」
「可是对于有能耐的孩子来说这种偏爱就显得有些不公平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彭晓力理解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家孩子少,可是也有这种情况,我爸妈也是辛苦的很。」
「嗯,其实想想有啥可气的,一辈子从记事起,你能跟父母一起生活的时间能有多少?」
李学武走到窗台边看着楼下道:「他们要是十分的能耐,那也是全给了孩子,有几个都留给自己的,多了少了看修行。」
「是,您说的是。」
彭晓力点点头,说道:「我把您的话记住了,一定好好学习。」
李学武转回头看了看他,笑着问道:「你有十九了吧?怎幺没处个对象?家里不着急?」
彭晓力:「……」
我是不想处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