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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西北·结案(两万字大章,补盟主加更,求月票)

七月三十一号,七月份的最后一天。

对于学生而言,暑假过半了。

原北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昨天各个路口的警察都不见了。

但西坪沟这个小地方,却成了人们闲谈时必然提到的风口浪尖。

昨天晚上,在县医院的住院楼三楼的男厕所里,周向东成功抓获了西坪沟一案的主犯苗东方。

周奕猜的没错,李凌龙满世界找不到的苗东方,就是被车撞了,在医院里躺着。

而周向东抓苗东方这事,也很离奇。

周向东当时躲厕所的窗口抽烟,他进去的时候,苗东方就已经在里面了。

但他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蹲坑里呕吐。

吐的声音让周向东感觉到了不适,于是问他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喊医生。

周向东说苗东方没有搭理自己,而是起身去洗手台漱口。

他对着水龙头喝水的时候,透过镜子看了周向东一眼。

这一眼,周向东也看见了。就是这一眼,让周向东直觉这人眼神不太正常,不像个好人。

所以本能地问他叫啥,没想到对方转身就要走。

周向东这暴脾气,加上老刑侦的直觉,顿时烟一扔也顾不上腿上打着石膏,立刻就冲了过去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然后周奕跑过去,识破了苗东方的身份,直接把人给逮捕了。

李凌龙在电话那头听了个全程直播。

杨川赶回来,给人上铐子,然后带回局里。

周向东本来挺乐呵的,毕竟证明了自己宝刀未老,还得靠自己。

可一扭头发现自己闺女正黑着一张脸,顿时就懵了。

不过回到县局后,并没能立刻提审苗东方,因为他一直在喊自己头晕,并且呕吐,虽然吐不出什幺东西来。

杨川骂他别装死,不过周奕看他的样子,再结合护士的话,知道这是苗东方脑震荡引起的。

毕竟自己脑震荡刚痊愈不久,知道这种感受。

也就是说,苗东方确实是刚醒不久,接着就跑去厕所吐了,然后正好碰到了周向东。

不过即便没碰到周向东,他这情况也跑不出医院,就算跑出去了也跑不远。

被抓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其实不是他被车撞这个意外,他应该也是跑不掉的。

因为周奕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他逃跑的事,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这大概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

由于苗东方一直说头晕,李凌龙让人去县医院请来了医生,但检查过后医生的结论和周奕判断的差不多,没啥问题,就是脑震荡的正常反应,平躺静养休息就行。

杨川当场问道:「那死得了吗?」

医生摇摇头:「正常来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脑震荡是死不了的。」

杨川点点头:「死不了就行。」

李凌龙知道他这是打算把人强行拎起来审,毕竟医生说了,死不了。

这也是周向东的风格,只要死不了,我管你病不病呢,都得给我老实交代。

但李凌龙不会这幺干,说让苗东方先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审,别弄出人命来了。

也让大伙儿都喘口气,毕竟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

周奕觉得李凌龙的决策没毛病,人已经抓回来了,不着急一时半会儿,而且真搞出问题来,麻烦的还是本地公安部门。

所以周奕就又在县局住了一晚上。

李凌龙让人去买了盒饭,犒劳大家。

由于量大,所以老板亲自骑着三轮车给送过来的。

周奕这才见到了这家好吃的盒饭的老板的真容,一个朴素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对母女。

周奕也从杨川口中得知了这盒饭背后的故事。

以前是家夫妻店,两口子干的。前两年老板为了救一个落水的老人,结果自己没上来。

附近的机关单位看这对孤儿寡母的可怜,就经常去照顾她们生意。

后来李局更是直接把县局的食堂给撤了,于是那家盒饭就差不多成了县局的「新食堂」。

「有人说老板傻,撇下老婆孩子救一个活不了几年的老人,不值当。」杨川感慨地说,「但要是人人都算计得这幺明白,咱这个社会又怎幺好得了呢。」

杨川的这番话,听得周奕很是感动,他感动于这位饭店老板的善良和无私,感动于李凌龙默默支持孤儿寡母、又不伤害她们自尊的行为,感动于这对母女的坚强和努力生活的态度。

虽然周奕每天接触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罪恶,他上一世熟读的那些悬案卷宗,每一页都写满了血与罪。

但是身为一个重生的人,身为见过未来社会的人,他深知,这些罪恶终究只是极个别现象,只是因为自己的工作每天都在接触而已。

就像幸存者偏差一样,他是刑警,所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罪恶和黑暗。

但我们的社会,终究是普罗大众的社会,是善良而沉默的大多数普通人构成的社会。

每个人都在努力生活,像一只只萤火虫一样散发着微光。

但是数以亿计的萤火虫汇聚到一起,凝聚起的光芒,照亮了一个时代。

罪恶,只是蜷缩在角落里的虫子罢了。

小姑娘挎着篮子走到周奕面前问道:「哥哥,你要吃什幺?这个是红烧肉的,这个是宫保鸡丁的,这个是……」

周奕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笑着问道:「这幺晚了还在帮你妈妈干活,你不怕黑吗?」

小姑娘甜甜地笑道:「不怕,周伯伯说过,谁要是敢欺负我们,他第一个不答应。」

……

七月三十一号的上午,县局又恢复成了周奕第一天来时的场景,所有人都在像往常那样工作。

周奕、李凌龙和杨川走到了关押苗东方的羁押室门口,透过铁栅栏看见了躺着不动的苗东方。

「苗东方,今天怎幺样,还头晕吗?」李凌龙问道。

苗东方就回答了一个字:「晕。」

杨川怒了:「嘿,别给脸不要脸了。」

周奕拍拍他肩膀说:「李局,我看要不这样吧,既然他还晕,那我们就进去审讯,他躺着我们坐着,反正脑震荡嘛,我刚好,不影响说话。这也算是体现我们警方文明执法,人性执法。」

「可以,文明执法,这词用的好。」李凌龙立刻点头,「周奕,要不还是你来主审吧。」

「我?」周奕惊讶道,「不行不行,李局您在这儿,我主审哪里合适啊。」

李凌龙拍拍他肩膀笑道:「这案子要没你,还指不定什幺样呢,你就别谦虚了,有始有终嘛。」

杨川也在旁边搭话:「就是,咱都自家兄弟,你就当替周队审的,周队不是说了嘛,你们都是老周家的人。」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李凌龙示意杨川开门,他再让人搬几张凳子进来。

开门口,周奕第一个走了进去。

苗东方平躺在硬邦邦的单人床上,一动不动。

旁边的地上,有一些已经干涸的污迹,应该又是昨晚他吐过的苦水。

李凌龙和杨川走进来,两人不由得一愣。

因为躺在那儿的苗东方的样子,把他们吓了一跳。

整个人形容枯槁,仿佛一颗将死的枯木。

可昨天被抓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十多岁老头的模样。

这一夜之间,整个人怎幺跟风干了一样,毫无精气神可言。

周奕审视着眼前这个犯罪嫌疑人,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苗东方之所以一夜变样,大概是身体未死,但内心先死了吧。

「苗东方,我先警告你,不要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苗铁军、苗根花和苗壮等人,已经把你所犯的罪行全部交代了,你家床底下史健的尸体我们也已经挖出来了。人证、物证俱全,你涉嫌杀害史健、马伟昌二人的罪行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周奕严肃地说道。

但马上语气又温和了一些,语重心长地说:「我们之所以让你躺着接受审讯,是法律给予你的尊重和关怀,希望你自己也能对自己身而为人有最起码的尊重!」

周奕之所以提议让苗东方躺着接受审讯,又恩威并施。

就是因为苗东方已经行将就木了。

他现在怕的根本不是法律,而是病魔。

按照前面护士说的,他的肝上有一大片阴影,说明已经是肝癌晚期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对于一个会死在判决之前的犯罪嫌疑人而言,什幺恐吓,什幺坦白从宽,都是虚的,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周奕现在给他的,是最后的尊重和体面。

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苗东方本来一直闭着眼睛,听到周奕的话,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慢慢地又闭上了。

就在杨川以为他这是在蔑视他们时,就听苗东方突然缓慢而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再度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奕,灰蒙蒙的眼睛里带着一点感激。

「我输了,彻底输了,输给了命,老天爷对我不公啊。」

「我说,你们想知道什幺,我都说。」

此时三张凳子搬了进来,三人坐下之后,周奕说道:「那就开始吧。」

……

时间要回溯到一九六三年,那年的苗东方刚满二十岁。

因为相貌上的优势,他在西坪沟的年轻一代里是佼佼者,很多小伙儿都甘愿当他的小弟,村里不少大姑娘背地里都喜欢他。

他很享受这种身为领导者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交通,远比现在还要不便利,别说汽车了,整个村子都凑不出一辆自行车。

他在此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别说市里了,就是县里,那都遥远得如同西天取经。

西坪沟很穷,周围的村子也都很穷,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下,他凭藉帅气的长相,加上小时候念过几年书所以识字,让他成了村里有名的青年才俊,这给予了他莫大的优越感。

但是六三年的冬天,突然从县里来了一辆卡车,带来了五个陌生的年轻人。

几乎全村人都好奇地跑过来看了,从老村长口中他们才知道,这五个人是知青,来西坪沟插队落户的,其中就有他后来的老婆金翠萍。

这批知青的到来,对西坪沟的影响不大,因为知青上山下乡本就是来参加劳动的。

所以他们每天都跟村里人一起,开荒垦地,干农活。

村里人还笑话他们瓷锤,笑话他们一点都没有干活的样子,连挥个锄头都不像样,地里的东西啥都不懂,还有女娃娃被蛇给吓哭的。

在几乎所有村民眼里,这群打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就是废物,干啥啥不会,比农村娃差多了。

可真正受到影响的人,是苗东方。

最开始,是老村长的意思,让苗东方多帮衬这些来插队落户的知青,毕竟都是年岁相仿的,肯定能聊得来。

但很快,苗东方就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除了在干农活的时候,这几个知青表现得格外笨拙之外,其他方面,让他感受到了很多不同。

这些人的生活习惯非常良好,尽管居住条件艰苦,但他们很讲卫生,东西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和农村人格外不一样。

但这不算什幺,真正让他感到震撼的,是他们平时聊天的内容。

他们聊文艺、聊音乐、聊诗词歌赋,聊历史,聊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些东西都是苗东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在此之前,他知道孙悟空,知道诸葛亮,却根本就没听过什幺是四大名着。

在此之前,他在西坪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上面派发来的报纸,众人都得围着他让他念给大伙儿听。

可在这群知青面前,他发现自己连插上一句嘴的机会都没有。

在他们面前,他浅薄得就像一个出生的婴儿。

这对他的认知而言,是摧枯拉朽般的打击。

所以从那群知青来了后,村里人都知道,苗东方整天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大伙儿还笑话,说他喜欢给城里人当狗腿子。

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他们看不起这些知青,觉得他们不会干农活,纯粹是来拖累他们的。

但苗东方不一样,他从这些知青身上,发现了自己的浅薄和渺小。

尤其是这些人让他意识到了,这个世界很大,有太多地方、太多东西他没有见过了。

他就像是那只井底的青蛙,突然发现原来天空不只有井口那幺大,而是一望无际地辽阔。

所以他给这群知青当起了小跟班,以教他们种地的名义,成天和他们混在一起,实际上却是从他们身上学习各种各样琐碎的知识。

尽管这些知青其实也只是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而已,苗东方再描述出来,对周奕而言听着觉得都是些比较常见的知识,可对那个六十年代的西坪沟而言,对只读了两年小学勉强识字的苗东方而言,这些知识让他受益匪浅。

其中有两个人,对他的影响很大。

一个就是金翠萍,这姑娘来自于千里之外的地方。事实上这七个知青来自天南海北,所以他们的所见所闻都不一样。

金翠萍的家乡在海边,有一回她在田埂间说起了大海,她说大海有时风平浪静、晴空万里,天空和海洋仿佛在遥远的天边连成了一片;有时大海又会乌云密布,怒浪滔天,狂风骤雨如山呼海啸。

说得情到深处,她不由得开始朗诵高尔基的《海燕》。

虽然苗东方不知道这位高大爷是谁,但当他听到那些慷慨激昂的文字,当他听到那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时,他激动不已。

仿佛自己的灵魂也化身为了那只苍茫天海之间肆意翱翔的海燕。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大海,那一刻,大海已然成了他心中的圣地,成了他的耶路撒冷。

这也是他后来娶金翠萍的原因之一,因为他说金翠萍长得并不好看,圆脸,人也矮,有点微胖,不难看,但绝对算不上好看。

但她朗诵海燕时的慷慨激昂,深深地吸引了自己。

另一个叫王国发,是这群知青里学历最高的,唯一一位高中毕业的。

这位王国发后来并没有留在西坪沟,也没有回他的家乡,而是因为有文化,不仅会俄语也会英语,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后来被县里看中,安排去了文化站工作,然后在政府工作中表现优异,平步青云,连连高升。

苗东方最后一次听到关于王国发的消息,是几年前了,据说已经被调到某市当大官了。

王国发的升迁之路,对他的认知冲击是无比巨大的。

因为这不同于田埂间的慷慨激昂,这是实实在在的知识改变命运,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所以读书就能有文化,有文化就可以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这个观念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也是他为什幺坚持要让苗铁军、苗壮这些苗家子弟去念书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不想让苗家的下一代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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