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在那次会议上讨论半导体的思路一样,现在谈『弯道超车」,谈站在世界之巅,都是空话。
最现实的第一步是什幺?」
他顿了顿,让话语更有力量:「是找到『NE555」晶片!
这种最便宜、最基础、应用却无处不在的电工晶片市场,就是我们撬动行业的第一步!
它技术落后?利润微薄?没关系!
它能养活我们的队伍,能让我们的工厂转起来!
先用成熟工艺练手,用规模效应压低成本,用『订单养产线、产线降成本、成本引订单」,把这个正向循环给滚起来。
没有这一步打底,谈什幺光刻机?谈什幺高端CPU?都是空中楼阁!
其实,你那也是一样,立足当下能做好的事做就是了。」
秦莞凝视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了理性与野心的奇异光芒。
他不再是那个被完美主义所困的男人,而是在清晰地勾勒一条荆棘丛生的突围之路。
「其次!」
吴楚之的眼神锐利起来,「过去的教训告诉我们,各自为政的产业链条就是被人家各个击破的软肋。
所以,这次,我要当个最狠的『攒局者」。
重构产业链,把大家绑死在一条船上!
晶片设计公司、晶圆制造厂、设备材料供应商、终端应用品牌—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形的链条。
秦莞很认真的听着。
她知道,她的臭楚楚此时在告诉她他以后的发展路径的核心逻辑,让她在处理基金会和教育集团时借鉴这个逻辑,同时更是让她要按照这个路径去发挥她的作用。
怎幺绑?用最牢固的商业契约和共同利益!
让Fab厂和光刻机厂商签联合研发协议,设备商的技术人员直接驻厂调试改进,终端品牌签长协单保证产能消化。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要打破内耗,将一个个散兵游勇捏合成一个可以打仗、能打硬仗的产业军团!」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意志。
这份在那次会议上阐述过的蓝图,此刻清晰地在家庭对话中重现。
秦莞感受到了他所肩负的重担,
那不是一己之成败,而是撬动一个庞大系统的杠杆。
「最后!」
吴楚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对刚刚牺牲「战友」的刻骨铭心,
「徐老临走前的托付,我一个字没忘。
阿宾、钰慧、陈树柏、黄炎松、苏宗祥鹏城那份血淋淋的名单,那是他最后的心血所在。
他们是各自领域真正的关键节点。
没有他们,这个大局就撑不起来。
这就是我要动用所有资源去做的事之一!」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秦莞脸上,那锐利和激荡慢慢沉淀为一种温柔却强大的力量:
「莞莞,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说的『抱着搞砸的心态去做事」。
我不怕中间环节出错,不怕某一项尝试失败。
我的目标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活下来,整合起来,抓住关键。
每一步都可能f**kup,没关系!
每一步搞砸了,都是经验,都能告诉我哪个方向走不通,该怎幺调整。
这才是真正的务实!
我不追求每一步都漂亮、都完美无缺,我只需要保证核心方向不被带偏,能不断修正,不断地、坚定地往那个战略目标推进!」
他伸出手,轻轻捧住秦莞的脸颊,指尖温热而有力,
「所以,基金会的事,教育集团的事,你也是一样。
我们不要那个『完美」。
先把『薪火」公益款用好,把捐赠乡村电脑教室的承诺落地;把教育集团的幼儿园小学的架子搭起来,解决最迫切的员工需求;这就是当下最关键的『活下来」。
至于怎幺做更高效、怎幺管理更精细,那是后面叠代优化的事!
做砸了某次活动?
某个项目效果不如预期?
及时复盘找坑,填平它!
爬起来继续走!
只要大方向是对的,基金在增长,孩子在受益,这就是成功!
别让『必须完美」捆住你手脚,迈开步子去干,我就在你身后给你兜底!
天塌不下来!」
卧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织。
窗外燕京的夜空深邃,城市的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秦莞的眼底,最初的震惊已经被一种奇异的明澈所取代。
吴楚之的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心中那块无形的巨石。
不再是轻飘飘的安慰,而是将他自身面对国家级重担时的心境与策略,毫无保留地剖析在她面前。
半导体产业从最卑微的NE555做起以求生存?
整合产业链到如此极致?
用徐建国名单上的关键人物作为突破点?
这些策略本身,就充满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和对「不完美」路径的高度包容。
这种策略思维,直接折射到他对自己管理基金会的建议上一一放下完美主义,确保核心目标,
选代优化。
他的话,那些关于「Fkup」、关于生存、整合、关键节点的字字句句,如同投入深水潭的石子,在她疲惫却异常清明的脑海中激起持续不断的思想涟漪。
她不由自主地将他的战略逻辑套在莞玥基金会繁杂的事务上。
是的,「薪火」项目就是他们的「NE555」一一确保每一笔捐款切实落地,点亮每一间乡村电脑教室的屏幕,这就是「活下来」,是基金会存在的最坚实根基。
至于活动策划的细节是否完美、宣传推广是否高光,那是后面优化的「产能提升」和「成本控制」。
教育集团要解决的燃眉之急,是员工子女的入托入学问题。
先把幼儿园小学的硬骨头啃下来,搭起一个能运转的框架,哪怕初期粗糙些、环节衔接不那幺顺畅,也比曙不前好得多,因为这就是当下最核心的「整合」
他那番大张旗鼓的半导体战略宏图,竟意外地照亮了她眼前的「鸡毛蒜皮」。
让那些原本让她焦虑的具体问题,忽然间套上了一个清晰务实、容忍摸索的解决框架。
这种豁然开朗的联结感,让她精神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抵消着身体的疲惫。
她擡头看着他近在尺的脸庞。
那上面除了疲惫,还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洞悉现实后的坚韧与豁达。
为了跟上这样的他,自己从鹏城回来后不得不飞速成熟、压抑本性,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某种平衡。
她的「成熟」并非需要独扛泰山,而是学会在这种「f**up」的心态下,更坚韧也更灵活地向前奔跑。
一股热流涌上心由,她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将脸深深理进他的颈窝里。
「坏楚楚——」
她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更多的是释然和撒娇,「你说那幺多大道理,听起来挺帅的—————也———也挺吓人的。"
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和低低的笑声,她擡起头,眼波流转,带着水光也带着狡点的火焰,
「所以,你是不是又想转移话题,想哄我再来一次,掩盖你不想放我去处理明天基金会一堆事的「阴谋」?」
被戳破小心思的吴楚之毫不尴尬,反而笑得像个得逞的狐狸,手指不老实地滑进她的睡裙,
「莞莞理事长此言差矣,我这叫「知行合一』」,用身体力行的方式验证『专注当下最重要之事P
的理论造人事业,刻不容缓,这才是关乎我老吴家的百年大计!
先有家,才有国嘛!」
秦莞发出一声羞恼的低叫,立刻去抓他作乱的手,
"—停!你前面说那些还像个人话,现在又开始要无赖!
再说冰冰还在医院养伤呢,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
提到王冰冰,吴楚之的动作却是停顿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疼惜。
秦莞敏锐地捕捉到了,心里也一阵揪紧。
她们私下讨论「谁先生孩子」时那种隐晦的焦虑与决意,此刻再次浮上心头,让她更深刻理解了身边男人所承受的压力和她们必须变得更强大的理由。
她不允许自己沉溺在这种担忧中,她需要更积极地行动一一无论是在感情,还是在事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