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鹰落潘帕斯·冬狩围猎
2002年2月10日腊月二十九，下午。
冬日的阳光透过幻想集团总部大厦高层宽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图形。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松快的气息，混杂着隐约的清洁剂清香和办公室里提前泄露出的年味儿。
明天就是除夕，这座平日被键盘声、电话铃声和急促脚步充斥的钢铁森林，此刻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下来。
走廊里脚步轻快，带着归心似箭的雀跃有人拎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包，低声笑着和同伴确认着明早几点的火车。
家在外地的同事，不少已然提前请假踏上归途。
更重要的原因是，笼罩在集团头顶数月、与果核科技那场令人室息的、近乎你死我活的商战阴云，终于在上层更迭、战略转向后，宣告暂告一段落。
放弃绞杀，默认失败，虽然有些憋屈，但也卸下了千斤重担。
连呼吸，仿佛都顺畅了许多。
顶楼，代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门外秘书位的电脑已经关机，桌面收拾得一丝不苟。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电梯运行的微弱喻鸣。
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办公室显得格外空旷。
郭伟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块足有两米高的移动白板前，
板子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剪报、列印的网页和潦草的手写笔记，
内容千篇一律，核心只有两个：果核科技，以及HY半导体那份堪称恐怖的长协价纠纷。
各种信息碎片，如同战场上呼啸的弹片，被郭伟用心地一一收集、排列、审视。
他双手抱在胸前，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手肘，微的眉头下，那双被内部戏称为能「洞察寒冰三尺」的锐利眼睛，正飞速地在这些文字间扫掠、勾连、思索。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也给他镀上了一层难以名状的孤寂。
作为幻想集团新的掌舱人，在年关将至、众人松懈的时刻，他脑子里运转的，远非是春节的饺子或是父母的崂叨。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不等回应，门把手转动，林是探进半个身子。
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熨帖整齐，但领带松开了些，少了平日跟随智柳开会时的紧绷感。
「老大，还不下班？」
林晏靠在门框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目光扫过那面写满「果核」二字的巨幅「信息墙」
「底下人都快跑光了，你不走，这层楼都没人敢关灯锁门啊。大家还指望着早点回去备年货呢。」
郭伟闻声转过来，脸上那点因深度思考而凝固的严肃瞬间融化，被一丝略带疲惫的笑意取代。
他放下胳膊，随意地指了指沙发，「让他们先走呗，又不是什幺十万火急的事。
年终该发的东西都发完了，奖金也到位了，用不着我在这儿着。」
他到窗边，看着楼下空了大半的停车场「再说了，我早走晚走都一样。
回去早了，老头子老太太又开始唉声叹气，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一一『小伟啊，你才三十八，事业是重要，可这后半辈子一个人怎幺办—
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们先走，我待一会儿，琢磨点儿事。」
林晏会意地笑笑，先是做了个手势，让外面的人通知其他人下班，自己直接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彻底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音。
他走到郭伟身边，看着自己这位刚刚搭班不久的新「老板」，也是曾经集团里极少数能让他放下秘书身份里那份刻板恭敬的朋友。
「郭老大，」
林晏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给郭伟，自己也很自然地摸出一支点上，
「嫂子都走了—快五年了吧？你也是时候该往前看一步了。」
他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语气真诚而不越「嫂子在天有灵，看你这幺辛苦，形单影只的，怕是更难过。她那幺通情达理的人，怎幺忍心怪你？」
林是是少数了解那段往事的人。
丧偶之痛，曾让这位在幻想集团历史上无数次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赵子龙」意志消沉许久。
郭伟捏着点燃的烟，深深吸了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才缓缓吐出。
烟雾在阳光里氮盒变幻，像极了那些难以把握的人和事。
「谁说我没走出来？早走出来了。」
他反驳的语气带着点自嘲，耸了耸肩膀，
「老林，说实在的，有时候真想放下这摊子事儿，找个安静地方歇两年，顺带把自己的个人问题给解决了。
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坐在这位置上更由不得人了。」
他擡眼看向林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不，你给想想辙？给我介绍介绍？」
林晏的眼睛立刻亮了，仿佛就在等着这话，
他嘿嘿一笑，用手肘轻轻撞了郭伟一下：「嘿！巧了！你要真想找，我这还真有个合适的门路1
「哦？」
郭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林晏接得这幺顺溜。
「我老婆她们电视台那个女主播，叫曾涛的那个，记得不？
去年咱们搞全国电子百强庆典，她还来采访过你的。」
林晏挤了挤眼睛，一脸的「你懂我懂」。
旨—涛？
郭伟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这个名字对应的人和脸。
很快，一个形象跃入脑海。
干练的短发，职业套装，落落大方的谈吐，尤其是那双眼晴，清澈明亮，带着一股子知性又执着的光芒，穿透采访设备直接看进人心底的锐利，不同于普通花瓶记者的那种空洞。
那次专访挺成功，他还对这个记者的提问深度有点印象。
好吧，主要是长得盘正条顺的。
「是她啊——...」
郭伟想起来了，但随即脸上露出尴尬，「我记得·—她好像才二十四吧？
比我小一圈还带拐弯呢！这不合适——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人小姑娘还在幼儿园，大班都还没上呢！」
他连忙摆手，耳朵根却有点发烫。
「呦呦呦！」
林晏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郭伟那点罕见的窘态，乐不可支，
「记得挺清楚嘛！年龄都记这幺准！这说明啥？说明有印象！说明有缘分！」
他收了笑声，但笑意仍在脸上，
「老大，你呀，就是给自己设限太多。
男未婚女未嫁，差个十来岁怎幺了？
现在什幺年代了？
我告诉你，人家曾涛能力强得很，有思想，绝对不是那种只想着靠脸混饭的花瓶。」
他见郭伟虽然嘴上说「不合适」，但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波澜可瞒不过他。
林晏趁热打铁：「这样！你也别一口回绝。时间我来安排，保准自然不尴尬。
就这个春节，我让家里那位组个朋友小聚，你也来。
到时候见了面聊，聊得来就当多交个朋友，为以后打个基础；
真不来电，也绝不强求！怎幺样？给兄弟个面子，露个脸？」
郭伟看着林晏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又想起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沉吟了几秒，终是无可奈何地笑叹一声，点了点头，「行—-行吧。听你安排。」
那点不好意思里，隐约透着一丝久违的期待。
他掐灭烟头，仿佛要摆脱这个让他有点心神不宁的话题，下巴朝那面信息墙一努，
「光说我这点破事了。我在这琢磨半天了，就琢磨这个。今天的新闻。」
林晏的目光随之投向那面白板。
「吴楚之？他又搞出啥了？」
他是幻想集团新任的总经理不假，按理说不应该不关注这些业内的动向。
但是，幻想集团和华科院计科所脱钩后，划入国资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国企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堆国企应该有的东西。
厘清股权关系后，清产核资是必须的。
国企年前的一些规定动作也是必然的。
所以，和一般企业不同，林晏最近是被各种琐碎的事给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儿就没时间看业务。
但这一切也是国资方面的考量。
为了不因为内斗减少战斗力，国资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没有空降一个总经理来，而是指定的林晏暂代总经理一职，以观后效。
因为，郭伟，就是铁腕的代名词。
郭伟任董事长，那幺谁和郭伟搭班子，其实都是受气包，唯有林晏这种出身秘书的人，两人才能走到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