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德里克的咆哮和屏幕不断刷新的巨亏中越来越弱,眼神深处对克里斯那点残存的信任堡垒,正被自我怀疑的酸液疯狂侵蚀。
克里斯站在冰冷的主控台前,眼前混乱的镜像倒映着他帝国基石的崩塌轨迹。
当德里克再次咆哮着将手指戳向奥列格一一「都是你的错!」一一克里斯眼前猛地一黑!
消毒水的刺鼻,冷光灯的惨白那只枯瘦如鹰爪、带着死神气息的手,仿佛从记忆最深处的病床伸出,狼狼钳住他那上午受伤的手腕!
「克里斯—永远不要—
声音嘶哑艰难,仿佛摩擦生锈的铁器。
「·和真正的国家主权力量对赌—
老人喘息着,喉结滚动,嘴角渗出血沫:「特别是—.当他们把国运——.押上桌的时候—」
他浑浊的眼珠陡然爆发出灼人的精光,穿透虚幻与现实:「那是最愚蠢的—自杀—
(It’s the dumbest.—. fucking suicide...)」
这声低吼在克里斯记忆中是如此清晰,像刻在骨头上的铭文。
他想起了十年前在日内瓦湖畔那座阴冷豪华的疗养院,老门罗,曾经叱咤风云主导肢解老熊的「老冰人」,那时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一副枯骨,但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丝毫未减。
那时正是金砖四国概念初兴,华尔街对新兴市场的贪婪达到顶点。
老门罗却冷冷告诫刚在家族基金崭露头角的克里斯,「小子,离那些地方远点。他们现在卖给你的『未来』」,是用祖辈的血泪和未来的迦锁画的大饼。
真正的国家主权,不是GDP数字和股票指数,是几千万人甚至几亿人勒紧裤腰带磨出来的骨头茬子!
华尔街的老狗们嗅不到这个味道——你年轻,有前途,别被贪婪蒙了眼。」
那时的克里斯只当是垂死老人的语,甚至内心深处带着一丝对「老冰人」已被时代淘汰的轻蔑。
骨头碎裂般的剧痛与现实重叠,父亲老门罗那浑浊却锐利的眼珠穿透时空,「.押上桌的不是金砖!是几千万人乃至几亿人的命!军队的枪—监狱的门—革命的火药桶!
你以为资本是无冕之王?在国家机器碾碎它的巨轮下资本.只是层最脆弱的金箔!
(Capital—」.is just the thinnest fucking gilt!)」
老人剧烈的喘息混着喉头血沫的摩擦声,最终化为刻入骨髓的诅咒:「记住!那是最愚蠢的自杀!」
「呢——!」
腕骨剧痛与现实的冰冷让克里斯痛哼出声!
幻象如烟散去,只剩腕间刺骨的幻痛与心脏如战鼓擂动。
会议室里的内战已近白热化,德里克甚至抓起了一个沉重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烟灰缸!
「够了!」
克里斯的声音如同浸透液氮的刀锋,瞬间劈开混乱的空气!
他大步闯入会议室,厚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下一秒,受伤的手掌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地一声砸在中央的红木会议桌上!
一个模糊、粘稠的血手印如同战场的烙印,刻在那里!
「吵!接着吵!」
克里斯的眼神如极地冻土般扫过每一张因惊恐和贪婪扭曲的面孔,「等比索涨到1:1,等你们净值化为乌有,再去法庭上争遗瞩继承权!」
瞬间死寂。
所有人被他眼中濒临失控的疯狂与骤然凝聚的极致冷酷所冻结。
「先生们,」
克里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洞穿现实的疲惫和残忍,「我们——被终结了。
不是输在策略,是输在维度。
华国,我们彻底误判了它。」
他指向墙上巨屏一一港口直播画面冻结:
堆积如山的印着方块字的肥皂与面包前,阿根廷人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们沉溺于IMF的规则游戏,用贷款、对冲、舆论杠杆去操控一个国家。但华国?」
他嘴角扯出一丝冰冷又嘲弄的弧度,像是在解剖历史经验的尸体,「他们直接掀翻了赌桌!万吨巨轮砸碎了金融战的玻璃穹顶!廉价物资粉碎了恐慌传播的链式模型!
政治手术刀精准切断了我们在阿根廷的神经节点!
这是国家意志对金融投机集团的单方面屠!
历史经验让我们傲慢,我们只盯着阿根廷这头待宰的羔羊,却彻底忽视了站在它身后,披着人道外衣却亮出了战略獠牙的东方巨龙!」
「但谁能预判这种国家级的降维打击?!」德里克不甘地嘶吼,带着一丝被碾压的委屈。
「预判?毫无意义!」克里斯斩钉截铁,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入当下,「关键是如何从这堆废墟里爬出来!
市场信心崩塌!流动性刚刚显露冰山一角!
恐慌雪崩尚未真正开始!」
他双手撑桌,身体前倾,目光如同打桩机般楔入每个人眼球:
「我提案:即刻起!全联盟停止一切主动市场操作!
动用一切资源,向纽交所、芝商所施压!
明后两天(26、27日)全球阿根廷相关金融衍生品平台必须技术性『维护』一一冻结!休市!
为我们争取48小时呼吸权!
让恐慌情绪沉淀,让那一点点可能的多头萌芽侥幸存活!」
他停顿,目光幽深如海:「后天(28日),上午9点30分!所有人!通过『深海堡垒」最高加密隧道准时连线!
共同制定同步撤退时间表!
所有机构!必须按照预设比例和阶梯报价,在同一毫秒内协同行动!
卖出美元换取比索!这是我们避免最后一刻竞相践踏、所有人都粉身碎骨的唯一生路!」
他的指关节重重敲击桌面,血印震颤:「记住!是共同行动!
任何机构胆敢在28日9点30分前偷跑一秒、私下寻求买家倾销抛盘一一他就是整个华尔街的公敌!
我们将调动一切资源,让他在这个圈子里彻底灰飞烟灭!懂了吗?!」
「明白!」
「清楚!」
「同意!」
德里克、米恩、厄尔利立刻点头,声音斩钉截铁,眼神却如同各自藏着淬毒的匕首,在碰撞的瞬间急速闪躲。
奥列格·佩特洛夫的状态显得尤为突出。
这位雷曼的量化主帅,脸上虽然苍白憔悴,但看向克里斯的目光中,竟罕见地凝聚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感激与信任。
他用力地、几乎是宣誓般地点头:「克里斯!我支持你!共同进退!」
克里斯的嘴角,在那张血迹斑驳的冷峻面孔上,勾起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那只受伤的手藏在桌下,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撕裂的伤口,用更剧烈的痛楚压制心中咆哮的背叛计划。
他绝不会等到28号集体行动的时间!
高晟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今集体行动之前,率先逃离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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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日内瓦万国宫旧址-纽妖克时间2月27日星期二晚间【环球财经连线】的直播信号扫过旧国联大厦肃穆的主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IMF第一副总裁安妮·克鲁格立于讲台之后,背后那根著名的、象征不可调和冲突的断裂大理石柱在聚光灯下投下沉重的阴影。
美联社的资深摄影记者汉斯,镜头扫过前排神色各异的政要和银行家代表席。
他敏锐地捕捉到高盛欧洲区总裁杰瑞米·布莱克那看似平静的面孔下,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动的左手食指一一这是汉斯观察多年的压力信号。
旁边西班牙桑坦德银行的代表则正快速在记事本上涂写着什幺,从汉斯俯拍的角度望去,几个潦草的单词被反复划掉又写下:「损失估算—风险口资本充足率—」。
空气中弥漫的不只是历史感,还有无声弥漫的焦虑和寒意。
辞职演讲的开场平静而沉重:「本轮阿根廷危机的根源,在于其长期积累的货币与财政结构性疾——」
镜头切回发布会前数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