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蔑地瞟了具荷范一眼，语气带着赤裸裸的炫耀，「你们新罗人怕是没见过什幺是真正的实力和魄力吧？一栋楼而已，对我们果核来说，毛毛雨啦！」
话音未落，吴楚之又状似不经意地侧头，用并不算太低的音量，朝着叶小米的方向「轻声」嘀咕了一句，那声音却清晰地飘进了不少人的耳朵，「切！几个月前为了内存条多卖我几块钱就敢当众给我下跪的东西，现在改个姓就真以为人五人六了？
穿上龙袍也特幺不像太子！」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具荷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眼底深处那极力压抑的冰冷火焰猛地一跳，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随即又涨成一片屈辱的酱红。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当场发作，紧的拳头在裤腿边微微颤抖。
几乎同时，新罗代表团中，一个懂中文的、身着深色西装、站在金润奎身后的中年幕僚，脸色骤然铁青一片。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震惊和愤怒，俯身凑到脸色已经开始阴沉的金润奎耳边，用急速而低沉的新罗语，清晰地将吴楚之那句恶毒的侮辱一字不差地翻译了过去。
金润奎那双阅尽世故的眼睛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吴楚之，随即锐利如刀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脸色铁青、显然已被戳中最痛处的具荷范！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到了冰点，仿佛空气都带着火星！
就在这令人室息的几秒钟里，具荷范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终于，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虽然眼底的屈辱仍未完全褪去，脸上却已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平静。
他面对着金润奎和代表团全体投来的、混合着震惊、怀疑、探究乃至一丝鄙夷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但清晰地用新罗语说道：
「金爷爷，各位同仁。吴.吴总的话——」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坦然，「..是真的。」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爆炸性的事实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然后才继续，语速缓慢而沉重，「半年多前，就在燕京。为了代表当时HY华国，从果核科技手中拿下至关重要的供货权，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也为了—家族的嘱托—」
他擡起头，目光直视金润奎锐利的眼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我确实.在谈判的关键时刻，以我们新罗最高的礼仪——恳求了吴总的支持。
若非吴总最后时刻的一丝慷慨认可，我们不会有机会达成那笔关键交易。」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新罗代表团一片死寂。
众人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具荷范的陈述虽然带着隐忍的痛苦，却逻辑清晰，甚至点出了那个未被明说但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实一一他那一跪，最终受益的并非只是HY华国或他自己，更深层次挽救了HY集团旗下核心资产HY半导体濒临深渊的命运，同时也为今天的并购谈判保留了主体资格！
否则，HY电子在去年年底就被债权人拿去抵债去了，哪还有什幺交易的可能。
沉默片刻，金润奎脸上的阴沉竟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在这个信奉「骨气」甚至刚烈到有些扭曲的民族氛围里，当众下跪确实是奇耻大辱。
但此刻，具荷范坦然承认耻辱，面对谈判对手的羞辱，始终以大局为重，就算是对内部解释，也是将陈述弱化到了无害的地步.
金润奎深深地看了具荷范一眼，缓缓擡手，用力地、带着明确褒扬意味地在具荷范肩上重重拍了两下。
「荷范，」
金润奎的声音低沉有力，打破了沉寂，这声熟悉的称呼也代表了最高层对其郑氏身份转变的默认和此时的认可，「你———你很好。」
代表团中原本可能存在的鄙夷目光，在这一刻彻底被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
或许依然有人觉得不齿，但更多的是被具荷范这种「为大局忍辱负重」的姿态所触动就在这微妙的气氛转变中，具荷范微微垂首，似乎在平复情绪，又立刻擡起头，眼神扫过周围的自己人，趁着两边翻译都在忙活的功夫，用只有代表团成员能听清的声音，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也正是几次这样的深刻接触，让我对吴楚之算是有了真正了解。
这个人确实称得上雄才大略，崛起速度令人心惊，能力之强，我也不得不服气。
不过———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你们别看他言语举止带着一股摆脱不掉的粗鲁气。
那是他年纪太轻，成名太早太快，草根翻身，骤然站在如此高位，性格上确实有些...—.飘了。
但是，千万别因此小看他！
不过，我们可以利用好他现在骤富成名的暴发户心态。
个人荣辱事小，集团利益是大！」
这番话如同为吴楚之之前的「棒子真欠扁」、「老子」、「他妈的」、「毛毛雨」等一系列粗鄙言论，以及现在对具荷范的刻意羞辱做了最具说服力的注解。
新罗代表团顿时心领神会，深深看了具荷范一眼后，转头看向华国方面的脸上堆起了笑容。
「吴总思密达真是雄心壮志！年轻有为！」
「果核实力雄厚，看来并购HY电子完全不在话下啊！」
「艾古！大发！」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金润奎、郑银泰等人纷纷挤出笑容，说着违心的恭维话。
原本金润奎还以为吴楚之作为知名企业家，表现得如此粗鲁可能只是一种谈判策略。
没想到的事，这不是谈判策略，而是这个吴楚之本性如此！
草根阶层·—
金润奎真想把吴楚之那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给还回去。
但亲眼见着此刻吴楚之脸上那种少年人的瑟甚至可以说『得志便猖狂」的模样—
金润奎笑了。
人世五十年，如梦似幻。
已经快70的他，看过太多太多的少年成名者了，也太明白吴楚之此时的状态了。
春风得意把花赏的少年郎，眼里是无人的。
也该！
少年英雄嘛！
郑银泰等人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果然是个钱多人傻的华国暴发户！
不狠狠宰他一刀，榨干这个凯子的油水，都对不起祖宗！
具荷范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被说服」又略带「尴尬」的笑容，对着吴楚之微微躬身，「吴总思密达———魄力惊人。是荷范杞人忧天了。」
吴楚之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身招呼大家继续参观。
这场参观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各怀鬼胎的微妙氛围中结束了。
午宴，严东明表达了对合作的期待，宾主双方在官方记者团的镜头前留下了和谐的画面。
场景：锦城，果核科技总部高级会议室时间：2002年3月15日，下午两点巨大的U型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室内光线明亮，空气中弥漫着顶级蓝山咖啡的浓郁香气以及.一种隐而未发、即将碰撞的尖锐张力。
上午参观时的表面和谐已经荡然无存。
双方分列而坐，壁垒分明。
主位一侧，吴楚之看似随意地靠坐在宽大的真皮椅中，深色西装敞着，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领口纽扣松了一颗，手腕上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在阳光折射下偶尔闪过一道冷光。
他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年轻人锐气与暴发户式不耐的神情，嘴角叼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消，手里把玩着一支沉甸甸的镀金万宝龙钢笔，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温润的实木桌面，发出轻微而富有压迫感的「哒、哒」声。
他的右手边，坐着叶小米。
她今天穿了一套剪裁极为利落的香奈儿浅灰色套裙，乌发盘得一丝不苟，露出优美而冷静的颈项线条。
虽然有孕在身，不过时日较短，完全没到显怀的时候，不过此刻的她，被彻底剥夺了护肤权，唯有一抹红唇增添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