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中大统领一一这位以坚韧不屈、民主斗士形象深植国民心中的「圣雄」一一此刻面容扭曲,双目赤红,额角青筋如同愤怒的蚯蚓般突起,咆哮声在隔音极佳却依旧显得空旷的休息室里隆隆回荡。
他早已褪去了电视屏幕上悲悯宽厚的面具,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一个如同输光了毕生筹码的绝望赌徒那歇斯底里的真容。
一旁侍立的长子金弘一,如同雕像般僵硬,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滑落,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擦。
父亲失态的根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桩像附骨之疽般缠绕着他的、即将被新罗检察厅无情撕裂开来的贪腐重案一一涉及釜山港开发项目巨额回扣、与数名国会议员的钱权交易此刻宛如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将他、甚至将整个金氏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转移!必须转移视线!
这是金大中为儿子、也是为自己身后名誉谋划的唯一生路。
而果核科技并购HY电子案,就是他精心挑选的、足以震动整个新罗社会的风暴眼!
这个计划的核心精髓在于风暴本身带来的喧嚣与混乱,而非并购的成功与否!
逻辑一:并购成!
新罗曾经的「民族骄傲」HY集团核心电子业务,被华国新兴科技公司吞并?
这将引爆何等恐怖的舆论海啸!
郑梦宪将被钉在「卖国贼」的耻辱柱上,被愤怒的国民口诛笔伐!
金弘一的案子,在如此声势浩大的「国耻」面前,将渺小得如同尘埃!
逻辑二:并购败!
谈判破裂!
无论是HY狮子大开口被斥为「贪婪资本家」,或是华国企业出尔反尔被打上「不可信」标签,正如现在吴楚之所为!
或是工会激烈反对的街头运动任何一种剧本,都将掀起滔天巨浪般的新闻报导、全民辩论和街头冲突!
金弘一的污点,将在这种全民性的狂潮中被稀释、被转移、被遗忘!
金大中需要的,是这场风暴持续发酵的热度,它如同汹涌的洪水,足以将金弘一那只小船暂时冲离危险的暴风眼。
他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基于吴楚之如期签约或者彻底毁约的结果而制造的风暴上!
甚至并购卡壳他都有办法来制造舆论。
他甚至已让心腹暗中推动了部分关于HY技术「国宝论」、「卖给华国是耻辱」的舆论苗头,只待吴楚之落地汉城,这把火就能燃遍全国!
现在呢?
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刺穿了他的谋划一一吴楚之与艾比矣木的彭明盛谈笑风生,将HY电子这块诱饵弃如履!
转向了那块巨大无比、瞬间能吸走全世界目光的「西方肥肉」!
但特幺的,就是没有完全的回绝HY电子,只说推迟签约!
推迟多久?
十天还是半个月?
或者半年一年?!
金大中觉得这太特幺的操蛋了。
如同一锅开始沸腾的部队锅,被突然塞进了冻库!
这幺长的时间,足够让媒体舆论在中间插入无数个热点了,比如,他儿子干出来的那些破事!
「父亲—」
金弘一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太清楚计划失败的后果一
旦检察厅开始深挖,他和他背后那些牵连的网络,都将暴露在聚光灯下,那时父亲的「圣名」也护不住他,甚至可能被牵连染黑!
金家的政治遗产将毁于一旦!
「我们我们该怎幺办?」
金大中猛地转过身,那布满血丝的眼晴死死盯着儿子,那目光中的绝望、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
对不成器儿子的痛惜,混杂成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胸腔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
几秒钟如同世纪般漫长,他那扭曲的面容终于被强行压下,换上了政客特有的、冰冷的理智与狠厉。
「怎幺办?」
他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的味道,「那个华国小子·-他坏了我的局!他根本不知道他这临门一脚,端断的是我们金家的根基!」
他猛地指向屏幕上吴楚之那张年轻、充满朝气的脸一一此刻这张脸在他看来如此面目可憎!
「但天还没塌!」
金大中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混乱中重新找到了锚点,「弘杰,给我接通外交部专线!立刻!马上!
我要『亲自』召见华国大使李滨!
半小时后,我要在会见厅见到他!」
他强调「亲自」,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丝毫拖延。
时间,是此刻最珍贵的筹码!
地点:青瓦台主会见厅时间:16:15
厚重的樱桃木大门无声滑开。
身穿笔挺深色西装的华国驻新罗大使李滨,带着一名翻译和一名助理,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会见厅内,深红色的厚重地毯吸收了足音,水晶吊灯散发着明亮却柔和的光线,墙上悬挂着巨幅新罗传统水墨画,营造出庄重而略带压抑的氛围。
金大中端坐在主位沙发上,脸上已不见半点私人休息室内的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忧国忧民凝重感的大统领仪容。
他身侧坐着神情严肃的外交大臣。
「大使阁下,辛苦了,匆忙召见,万分抱歉。」
金大中微微颌首,待李滨坐下,才沉声开口,声音平稳却蕴含着无形的压力,「想必大使也看到了今日媒体关注的焦点。」
李滨大使面容沉静,目光清澈,如同古井无波。
他欠身回礼:「大统领阁下客气了。我们对相关报导也有关注。」
他不等金大中抛出问题,先行设防,显示了对情况的掌握。
「正是。」
金大中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目光直视李滨,语气骤然加重,带着一种沉重得令人室息的悲痛感:
「大使阁下,华国与新罗,一衣带水,有着逾千年的友好交往史!
我们都深受儒家文化的薰陶。
信』与『义』二字,是维系我们两国乃至整个东亚文明圈的道德基石!
「人无信则不立』,这也是流淌在我们两国人民血脉中的共识!」
他的声音洪亮而悲怆,在宽的会见厅内激起回音。
「然而,」金大中话锋陡然一转,像是一把冰冷的刀猛然劈下!
「就在今天!当一切迹象表明,贵国知名企业果核科技与我新罗HY集团就并购事项已接近完成所有法律与商业程序,达成基本共识,即将敲定这份象征着两国经济互信、技术互补的『世纪合约」之际!」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悲愤与强烈质问,「果核科技却突然宣布推迟签约!
其董事长吴楚之先生本人,更是旋即出现在媒体镜头前,宣布将与阿美莉卡艾比误木公司治谈其个人电脑业务的收购事宜!
这!究竟代表什幺?」
金大中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李滨,「这难道不是对已达成的共识的背弃?对双方互信的践踏吗?这实在令人费解!
更有违决决大国的气度与风范!」
他深吸一口气,将个人目的巧妙地融入国家与民族的宏大叙事,甚至带上了儒家伦理的情感召唤,「这一举动,已经在新罗国内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和深切的忧虑!
这不仅仅是对单一企业的商业决策,更是对新罗社会对贵国企业信用、对华国市场稳定性信任基础的沉重打击!
新罗国民,尤其是HY集团数以万计的员工及其家庭,他们的未来因这一单方面延期而陷入巨大的不确定性!」
他将声音放缓,带着恳切和沉重的责任,「出于对两国人民深厚情谊、对东亚经济互惠大局的高度负责,我希望,也恳请,贵国政府能从两国关系长远发展的高度出发,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对此事给予高度重视,并予以积极协调规劝,敦促果核科技方面遵守基本的商业道德与已达成的共识!
新罗政府和人民,对此抱有深切期望!」
他将「新罗政府和人民」的份量重重压上。
李滨大使安静地听完金大中这饱含政治修辞和情感渲染的责问,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他微微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动作从容不迫。
迎着金大中锐利得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他平静开口,声音清晰而不失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