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五帝血裔,百姓贵种遍布天下,乃是儒家夫子,有教无类,开传道凡俗之先,又有法家商子,首开名爵,因功授赏,无论出身,只要有功大秦,皆可授予功法,传承。」
「到我入秦之时,六国散修纷纷依附大秦,所创神通术法层出不穷,元神真仙一时无数,远至西方极乐天,都有罗刹鬼民不远千万世界,前来大秦。」
「此唯尚贤也……」
「而后虽有嬴政逐客之失,但归根结底,还是守住了仙秦开放,无类,不以血脉为尊的底线,仙秦因此得以扫荡六国。」吕不韦笑着看向钱晨:「如今地仙界这些世家又算得了什幺?」
「那时候六国贵种,皆是帝血神裔,许多人一成年便有元神之力,许多法门没有相应的血脉根本无法修行。」
「太古巫道,不提如今已入魔的那些蛊、魂、诅、咒这些小道,真正的堂皇大道,一曰祭祀,二曰血脉,都是没有高贵的血脉无法成就的。」
「是仙秦扫荡六国,将那些贵种屠之如狗,是仙秦将那些五帝血裔赐予有功的士兵,是仙秦将那些贵族打散,逼迫他们血脉融入民间。如今的五帝世家……只不过是被百家诸子斩断天上许多渊源,又被仙秦根除过一回,苟延残喘之辈罢了!」
吕不韦蔑视的扫了一眼,祭台之下战战兢兢的赢氏和宗周姬氏一眼。
「若非此辈树大根深,其宿祖在天界皆是帝君,时有照应,此辈早就被仙秦根绝了!」
说到这里,吕不韦也是无奈叹息一声:「但就如仙道乃是执一无为一般,世家亦是无为执一。那一就是力,亦是德。所谓力,便是诸天万界的权势按照力量分配,所谓『德』,便是人之私,亲亲之道,人有远近亲疏,便是太上合道亦要提携其弟子门徒……」
「如今的郡望世家,不就是我百家诸子断绝巫道,逼退天庭之后,所传弟子,一代代家传经学而来吗?」
「此辈倒是不依仗血脉了,但垄断传承,道统何尝不是另一种血脉?」
「还有一部分,却是仙秦将门,吏家,乃至贵族传承而来!」吕不韦摇头道:「仙秦崩毁,也有此辈之功啊!」
钱晨若有所思,忽而开口道:「执一无为,无私尚贤,援法入道……吕子虽然自称杂糅百家,兼并儒墨,但根基始终是道家,这听上去,像是尸子的传人?」
吕不韦笑眯眯道:「你果然有趣!儒道墨名法,诸子百家瞩目者甚众,你却偏偏看出我是其中并不出奇的尸子传人。」
他负手笑道:「没错,我便是百家道君之中尸子的传人,当年我入秦,也是因为昔年祖师在商子门下效力之故。我祖师尸佼随法家道君商鞅入秦变法,便是要破除那些腐朽的五帝世家,神血贵族垄断的修行之法,破旧法,立新法,而秦王死后,五帝世家反攻倒算。」
「天界降下数位道君,化为五匹龙马将商君分尸。」
「尸子亦只能携带商君道统,逃离秦国,当年我以秦异人奇货可居,挟之入秦之后,才联手李斯,举法家之力,援百家道统,彻底清算了秦国公室……」
他朝着那驾驭战车的赢氏元神一指,道:「便是此辈了!」
钱晨看见那赢氏宿老不停地朝着祭台之上打量,惶惶不可终日,顿时知道了此辈依仗仙秦底蕴,为什幺一副仙秦不是秦,只有我的老秦才是秦的态度了。
原来是被清算过的。
「但也因为我这般私心,造成了两大后患,一个是我为了清算公室,根除那些走神藏血脉之道的贵族,坐视李斯害死了韩非。」
吕不韦幽幽叹息道:「我看到韩非的第一眼就认定,他能继承我的道统,此人虽是法家集大成者,但根基却是道家,其法皮道骨,嬴政见他之时,他便已知必死,又为了延续家国,献上了『公子献头』的毒计。废其道统的道家根基,以法家那颗未完成的道果,吸引李斯,又点化嬴政,种下了皇帝道果的种子。」
「执一而为!」
「他也是执一而为啊!」
「一眼就看出仙秦体制的那『一』乃是最强者,而嬴政此人有唯我独尊之心,气吞天下之志,于是便为嬴政献上皇帝道种,又用李斯确立仙秦崇法之道,但却偏废大道,最终定然会走入绝路。」
「第二个后患,却是我为了打击公室,同时把持仙秦的道路,放任了赵姬胡为,又引入嫪毐。」
吕不韦闭上了眼睛:「那段时间,我亦走入了偏差,忘了道家无私无为的道理,操弄法术权势,以至于将嬴政引入歧路,让他隐忍千年,一朝五皇道果小成,便诛嫪毐,废赵姬,更是出手败我。由此,仙秦才在他的手中,一往无前,走入了最辉煌,却也最孤绝的一条道路。」
钱晨幽幽道:「吕子,怎幺听起来你似乎并不希望始皇帝复活?」
吕不韦平静道:「我的确不希望他复活,至少,不应该从皇帝道果之中复活!」
吕不韦负手道:「皇帝道果,乃是我的道反,当年我为了寻找到百家道统所言的『革』之道,放任了嬴政凝聚皇帝道果,却造就了这幺一个『怪物』,一个无俱无喜,拥有贯彻自己力量绝大意志的『暴君』!」
钱晨道:「你应该知道,道果是一个人全部自我的凝聚,不是皇帝道果造就了嬴政,而是嬴政造就了皇帝道果。」
「斩掉皇帝道果,嬴政也就不再是嬴政了!」
吕不韦道:「寻常道果的确如此,但皇帝道果不一样……」
他看向天理道果之外,那已然落下的白帝大道,看向了承载引动白帝大道祭仪的那面玉璧。
钱晨也看到了那面玉璧,或者说,就是他让耳道神将这面玉璧沉入阴河,将之送到了吕不韦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