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
李翊深吸一口气,朗声答:
“臣会竭儘自己的所能,守住臣与陛下一起打下的汉室江山。”
两次回答,李翊都没说他一定能守住,而是说他一定竭尽全力。
但最后一句话,李翊刻意强调了一起打的汉室江山。
“一起打下”这四个字,
不是普通的君臣问答,而是生死之交的承诺。
刘备闻言,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他们两个相识於患难之中,既要共患难,也要共享福。
“好,好。”
刘备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连说两个好字,伸手扶起李翊。
“有爱卿这句话,那朕就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多少未尽之言,都在这一笑之中。
到了刘备这个年纪,他已经非常成功了。
多少君主晚年落得个昏君之名?
把前半生的积累的名誉毁之殆尽。
眼下的刘备,更多是希望能够平稳落地。
他不希望后世指责他薄待兄弟。
杀开国功臣这种事,刘备是打死也不会做的。
逼得手下臣子,行“萧何自污”故事,行“张良归隱”故事。
这种良弓藏,走狗烹之事,刘备是更不会去做的。
但只要是一个稍微成熟的政治家都清楚,如果不收拾一些权臣。
那皇权是百分百会受到影响的。
对此,刘备只能是选择去相信后人的智慧。
但偏偏刘禪又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估计很容易被手下人“欺负”。
为此,刘备只能寄希望於李翊身上了。
李翊毕竟比自己年轻许多。
他的威望、人脉、手段能力在齐汉一朝都是极致。
最最重要的是,刘备相信李翊,正如他相信自己一般。
“既卿既力主伐吴,朕自当允之。”
刘备背著手,感慨道:
“然朕尚有一问——”
“朝中力阻伐吴者,皆忧己利受损。”
“卿今在朝一言九鼎,伐吴后必有新进分卿权柄。”
“卿为何仍力主伐吴?”
李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
“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陛下曾经说起业之初也未料想到会有今日之局面。”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刘备,仿佛看向遥远的过去。
“其实臣自追隨陛下以来,也未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
“倘若朕手下之人,皆如爱卿这般,拿得起放得下。”
“朕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刘备长嘆一声,眼中流露出罕见的疲惫。
“可惜这世间不能多几个李子玉。”
李翊摇摇头,正色道:
“臣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责任。”
他直视刘备,目光坚定。
“陛下既然已经三兴汉室,也该轮到您来履行自己的歷史责任了。”
“歷史责任……”
刘备喃喃重复著这四个字,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
“哈哈哈,好!”
刘备突然大笑,笑声中充满豪迈。
“那就让我们这几个老傢伙再努努力,爭取为后人爭得一片净土!”
“善!”
李翊也笑了。
“便容吾等老朽再效微力,为后人开净土可也!”
伐吴之事总算敲定,眼下已是深夜。
李翊回到相府时,正打算休息。
忽闻得府门外传来马儿嘶鸣之声,便起身去看。
原来是淮南有书信送到。
深更半夜送来,想必是加急之件。
管事的见李翊来了,便躬身说:
“这些小事,不劳相爷亲自出府。”
“我给您送到房里去便是。”
李翊道一声无妨,反正他也还未睡下。
於是拆开信笺,打开来看,果不其然是陈登写的。
其书略曰:
“子玉贤弟如晤:”
“自洛阳一別,倏忽六载。”
“兄镇淮南,虽无建树,然水土甚宜,鱼米丰饶,颇足自適。”
“每登寿春城楼,南望大江,烟波浩渺,未尝不忆昔年与弟並轡驰骋、共论天下之事。”
“今海畔渔人献异鱼,肉若凝脂,鲜嫩异常。”
“兄尝作膾,佐以姜醋,风味绝佳。”
“特命人贮冰匣中,星夜驰送洛阳。”
“愿弟亦得尝此江海之珍,稍慰阔別之思。”
读到这儿,李翊看了眼使者旁边的匣子。
暗想这大夏天的,送冰匣子过来能不化了吗?
使者看出李翊心中所想,忙解释道:
“相爷宽心,小人自领了陈征南的命令后,便星夜兼程往洛阳赶。”
“每至一处驛站,必往地窖里更换。”
“眼下鱼肉应该还未腐坏,这是陈征南的一片心意。”
嗯……
李翊微一頷首,对身旁管事道:
“你带他將匣子储在冰窖里吧,然后带他去府库领赏。”
“喏。”
管事一躬身,冲那使者说道:
“使君这边请。”
李翊也转身回府,他虽然一直跟陈登保持著书信往来。
但很少见著陈登星夜夹加急给自己写信。
里面肯定另有要事,於是借著烛光接著往下读。
“近闻朝中有伐吴之议,此诚国家大计,兄不敢妄言。”
“然愚兄经营淮南二十余载,水军舟楫,日夜操练,未尝懈怠。”
“倘天子詔下,兄当率麾下將士,顺流而下,直指建业,必不负朝廷所託。”
“唯弟身居枢要,参赞庙謨,於伐吴之期、进兵之略,所知必详。”
“若蒙不弃,望赐一二。”
“使兄得以早备粮秣,整飭舟师,免误军机。”
“此外,愚兄斗胆相请——”
“此番伐吴,若朝廷需择將帅,愿弟於御前力荐,使兄得专征伐之权。”
“前番征討汝南,朝中遣使假节,督统诸军。”
“然事权不一,反误战机。”
“更有將帅不和之事发生。”
“若使兄得总淮南之眾,必当竭股肱之力,为陛下荡平东南。”
“弟素知兄志,万望成全!”
“书短情长,不胜翘盼。”
“鱼膾至日,望弟细品,如共宴饮。”
“兄登再拜。”
陈登这份信全程都没有称职务,始终是以兄弟相称。
他也知道,跟李翊打感情牌是最有用的。
洛阳朝廷有新贵渴望更上一层楼,淮南诸將又何尝不渴望进步呢?
横扫江南一直是陈登毕生的志向。
今年他也已经五十五了,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如果不在最后爭取这一次伐吴的机会,那他一定会抱憾终身,死不瞑目的。
“伐吴之事,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了。”
“这便是陛下你所顾虑的事么?”
李翊深吸一口气,幽幽嘆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