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视之,乃太史令譙周也。
譙周手持玉笏,神色惶急:
“臣职掌司天台,见灾异频现,不敢不奏:”
“近日有群鸟数万,自南飞来,投於汉水而死,此大凶之兆。”
“臣夜观天象,见奎星躔於太白之分,盛气在北,利守不利攻。”
“又成都百姓皆闻先王庙柏树夜哭……”
“有此数般灾异,丞相只宜谨守,不可妄动啊!”
司马懿勃然变色:
“譙太史!吾受先王託孤之重,当竭力討贼。”
“岂可以虚妄之灾氛,而废国家大事耶!”
话落,转身对曹叡躬身道:
“臣请大王准臣出征,若有不谐,甘当军令!”
曹叡沉吟良久,方道:
“既丞相心意已决,孤便准奏。”
“但望谨记:不可轻敌,不可躁进。”
司马懿再拜:
“臣领旨!必当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退朝后,司马懿亲率文武百官,至魏庄王之庙。
太牢祭品陈列,香菸繚绕。
司马懿焚香再拜,涕泣告曰:
“先王在上,臣懿五出祁山,未得寸土,负罪非轻!”
“今臣復统全师,再出祁山,誓竭力尽心,剿灭偽帝,恢復中原。”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毕,伏地痛哭。
左右无不感泣。
然而这一幕,却被一同来庄王庙祭祀的曹休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司马懿逢场作戏罢了。
他故意为此,只是想藉此收买人心而已。
是夜,烛影摇红。
曹叡独坐案前,正批阅奏章,忽闻內侍来报:
“大司马曹休求见。”
曹叡眉峰微蹙:
“宣。”
曹休疾步而入,神色凝重:
“大王,臣闻丞相又要出兵伐齐?”
曹叡放下硃笔:
“……正是。”
“丞相为此已准备两年,粮草军械俱备,正当其时。”
曹休急道:
“大王!坊间一直有流言,说司马懿拥兵自重,意在专权。”
“此前五伐虽未成功,但其在蜀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今若再付重兵,恐生不测啊!”
曹叡长嘆一声,起身踱至窗前:
“大司马,你可知孤这王位是如何得来的?”
曹休一怔:
“大王乃先王之子,继统大业……”
曹叡苦笑摇头:
“这天下人都知道,孤这王位是自授的。”
“汉室虽衰,余威犹在。”
“齐汉刘备自称帝胄,天下人人心向之。”
“我等唯有继续打著『伐灭偽汉』的旗號,方能维持统治的正统性。”
“若停止北伐,便是自认僭越,失了討贼的大义名分。”
三国都有自己的立国之道。
歷史上的曹魏,打著的旗號就是“汉室衰微,刘氏失德”,所以曹氏能够继承大统。
所以王朗才会说他的文皇帝是法尧禪舜,顺天应人。
因为古代中国讲究的就是,天下有德者居之。
而东吴则完全是祥瑞立国。
通过底下大臣,大规模、频繁的进献祥瑞,以彰显孙氏在吴地的正统性。
至於蜀汉呢?
那就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常有人批判,姜维才能不如诸葛亮,结果北伐的频率却远比诸葛亮要高。
甚至蜀汉高层虽有內斗,却並不制止这种消耗国力的北伐行为。
其实,
自诸葛亮死后,蜀汉很多高层都知道“匡扶中原”基本无望了。
但大家並没有大量反对北伐。
原因就在於这是蜀汉的立国之本,如果不继续北伐,蜀汉便失去了统治的合法性。
到了大后期,包括刘禪在內的所有人几乎全部摆烂了。
这便是国家弱小带来的无奈。
如今,同样的问题落在曹魏身上也是如此。
曹魏一直打著诛灭偽帝的旗號,来维持自己统治蜀地的合法性。
也甭管这个理由牵不牵强,但你总得有个藉口来堵住悠悠之口。
一旦停止北伐,那么合法性就更要受到质疑了。
曹休爭辩道:
“纵然如此,也不能放任司马懿专权!”
“他名为国家,实为报私仇。”
“这两年来其在蜀地横徵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所谓『积草屯粮』,不过是吸食民脂民膏罢了!”
曹叡转身凝视曹休: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曹休近前低声道:
“臣建议,命大都督曹真与司马懿共同统兵。”
“曹真乃宗室重臣,忠心可鑑。”
“有他同行,既可挟制司马懿,又能分其兵权。”
曹叡沉吟片刻:
“曹真与司马懿素来不睦,若令二人同掌兵权,恐生內訌。”
“正因不睦,方可相互制衡!”
曹休道,“若令司马懿独掌大权,才是真正危险。”
“况且曹真久经战阵,深諳兵法,正好弥补司马懿用兵过于谨慎之短。”
曹叡思忖良久,终於頷首:
“善。便依卿言。”
隨即唤来內侍:“传旨:命大都督曹真为征西大將军。与丞相司马懿共同统兵伐齐。”
“一应军务,需二人共议决之。”
曹休大喜:
“大王圣明!如此既可继续北伐大业。”
“又能防权臣专擅,实为两全之策。”
次日朝会,曹叡当眾宣旨。
司马懿闻命,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復如常,出班谢恩:
“臣领旨。有大都督同往,必能早日克敌。”
退朝后,司马懿回到相府。
司马师急忙迎上:
“父亲,大王此举分明是要曹真监视我们!”
司马懿冷笑:
“大王终究还是信不过我啊。”
一月后,十万魏军旌旗蔽空,自汉中出师伐汉。
这已经是司马懿第二次举国动员了。
所以他才会如此忧心忡忡。
因为这一次再失败,那么他是不可能做到第三次举国动员的。
但偏偏就是在这么大的压力前提下,曹叡居然又派了一个大都督曹真来节制他的兵权。
而曹叡也完全有理由担心,十万大军,不能全部被司马懿控制。
蜀道,
丞相司马懿与大都督曹真並轡而行。
身后邓艾、夏侯霸各率精兵五千为先锋。
军中大帐內,诸將齐聚。
司马懿正欲发號施令,曹真却先开口:
“本督以为,当分兵三路:”
“由邓艾出子午谷直取长安,夏侯霸出斜谷攻扶风。”
“丞相与本督率主力出祁山,三路並进,使诸葛亮首尾不能相顾!”
“如此,才能早日克復中原,扶迎正统。”
司马懿眉峰微蹙:
“大都督此策虽妙,然分兵则力弱。”
“诸葛亮善用奇兵,若集中兵力击我一路,恐遭各个击破。”
曹真大笑:
“丞相过虑矣!”
“齐国虽强,然关中兵力却有所不足。”
“本督尝听闻李翊有意削减关中军费开支,使得关中武备常年不足。”
“既然关中兵少,吾辈安不能分兵迎击?”
“况且,”他扫视眾將,“莫非丞相以为,我大魏將士不如齐人?”
帐中气氛顿时一凝。
邓艾、夏侯霸等將领面面相覷,不敢作声。
司马懿面色如常:
“……大都督说笑了。”
“既然如此,便依都督之策。”
隨即补充道:“然各军需相距不过百里,以便相互策应。”
曹真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