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胸口的传感器捕捉到了心率的陡然加速。
这可不是一个纯粹的假设。
异世界的确有神明。
难道后方找到了更多关于神明的线索了？
他沉默了几秒，脑中飞速运转，思索着如何回答。
「很头疼。」邓达康的声音有些干涩，「一个可以在时间线内随意游荡的超自然生物……依靠人类当前的技术手段，几乎无法针对。任何对抗行为，都可能因为对方修改过去而被直接抹除。想要对付这种存在，恐怕需要付出我们无法想像的代价。」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甚至，我们有可能会被其彻底的毁灭。一种……地球文明中从未出现过的，概念层面的抹杀，消除。」
狄泰宁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没有继续深入，而是毫无征兆地换了个话题。
「邓教授，今天早饭吃了吗？」
这跳跃性的提问，让邓达康准备好的一肚子理论瞬间憋了回去，愣了一下。
「吃了。豆浆，油条，还有一枚茶叶蛋。」
「茶叶蛋口感如何？」
「……」邓达康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滑稽，「蛋白部分入味七成，咸淡适中。蛋黄略干，有回甘，但中心部分味道稍显不足，应该是卤制时间不够。总体评价只给七分。」
他一本正经地用学术口吻分析着一枚茶叶蛋。
狄泰宁面无表情地在平板上划过，一边看着旁边屏幕上跳动的曲线。那上面，邓达康的各项生理指标非常平稳，没超出正常人范围。
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狄泰宁脸上的笑意才真实了一点点。
「邓教授，恭喜，热身结束。」他说道，「现在，我们开始问一些比较……冒犯的问题了。」
「请说。」
「如果有无穷无尽获得知识的机会摆在您面前，您会怎幺做？」
「远离它！」邓达康不假思索。
「为什幺？」
「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那也一定有毒。」
「可如果，经过一系列无法解释的巧合，您最终还是掌握了这些知识呢？」狄泰宁的语气带着一种引诱。
邓达康沉默了。
他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搏动，那是一种混杂着警惕与渴望的复杂情绪。
作为一个学者，知识就是他的生命。
他不会放弃知识的！
「这……那就不好办了。」他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您对知识非常渴望？」狄泰宁一针见血。
「研究科学的人，没有人不渴望知识。」邓达康坦然承认，「我对宇宙的了解越多，对人体奥秘的了解越多，就越发觉得自己渺小。这种渺小，让我对真正的奥秘更加渴望！」
「很好。那幺，如果在睡梦中，或是在某个时刻，有一位智者出现，声称可以赐予您无穷的智慧，您会如何应对？」
「上报。这家伙非常危险！」邓达康的回答快得像本能反应，「我会申请成立一个专项小组，等待合适的机会，想尽一切办法抓住对方，拷问出他脑子里所有的知识！」
这番话充满了科学家的务实与凶狠，让旁边记录的医护人员都忍不住擡起了头。
狄泰宁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您如何保证，这不是一场苦肉计？您费尽心机得到的一切，如何保证不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任何探索都有风险。不做，当然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但我们也会因此失去了解真相的唯一机会！」邓达康犹豫了一下，但眼神却很坚定，「狄先生，真相很重要。」
「真相？真的有那幺重要吗？」
「这要看是什幺真相了。」邓达康忽然反问，「我对物质世界的真相，好奇心很重。不过听您这意思……狄先生，我们是不是已经接触到了您假设的那种……能在时间线上随意游荡的高维生物了？」
他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将问题抛了回去。
狄泰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摇头：「邓教授，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我们需要您尽快从这繁重且枯燥的问答中，早点解脱出来。然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
邓达康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你问吧。」
接下来的问询，堪称一场精神上的凌迟。
问题琐碎到了极致。
从这几天的排泄物重量，到有没有做过什幺带颜色的梦，再到他最喜欢的一本医学期刊是哪一年的哪一期……
整整四十分钟，狄泰宁像一个最苛刻的审计员，将邓达康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他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平板上汇总的最终数据图。那是一张复杂的心理评估模型。
他沉默了的思考了很久，久到邓达康都以为自己可以结束这场折磨了。
狄泰宁缓缓擡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穿透了一切伪装，直刺邓达康的内心深处。
「最后一个问题，邓教授。」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
「您孙女受伤了，伤势很重。」
「如果现在，有一种力量可以让您孙女立刻治愈，但代价是您脑中关于异世界的一段记忆……您，换不换？」
……
夜色如墨，朱日河的天已经开始越发寒冷了。
李卫国的办公室里，他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面前一摞摞的工作报告分门别类地码放整齐。
每一份报告的封皮上，都印着「绝密」的红色戳印。
自从可能疑似为「战锤」的世界信息出现，整个部门就进入了连轴转的状态，他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此时此刻，各类方案都在整理着。
桌角的另一份文件还有一个离谱的商业行为，商业标题很离谱——《关于收购英国GW游戏工坊可行性分析及控股方案初探》。
李卫国的目光看到了那些，他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谁能想到，决定人类未来命运的关键，竟然可能落在一个远在异国的桌游公司身上。
上头的想法很直接，如果无法阻止异世界黑暗绝望未来降临，那就干脆从源头修改设定。
入股，控股，然后想办法让那些该死的故事线拐个弯。
至少，给人类留一个美好结局。
这事儿听起来荒诞得像个三流笑话，可报告上罗列的方案、预算和执行小组名单，却又真实得让人心头发沉。
万一呢？
万一成了呢？
杯里的浓茶已经换了第三泡，味道淡了许多。
李卫国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划过九点。
他起身走到窗边，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驱散堆积的疲惫。咖啡因是个好东西，但不能滥用，他可不想到了凌晨三四点还对着天花板数羊。
规律的作息和健康的身体，是长期作战的基本保障。
咚！咚！咚！
「进来。」
门开了，助理王凯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倦意，但眼神很亮。
「李总，高灵感人士的最新一期心理评估报告。」
听到这个，李卫国瞬间来了精神，快步走回办公桌。这才是眼下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
他接过那厚厚一迭文件，直接翻到了最上面那份。
「经查，所有人员并未有关于那五个的信息，他们的生理，心理状态非常正常……异世界的幻觉因为有咱们提供的能量防护装备的压制，并未出现任何特异化表现……」
「对科研人员，尤其是邓达康教授的咨询期间，对方与众多渴望真理知识的科学家一样，有很多可贵的点，但未曾发现疑似心灵被扭曲和感染的变化。」
「……我们随后对邓达康教授的三观，还有道德进行了重新评价，邓达康教授具备极为主观的自主意识和行为意识认同逻辑。除了对小日子、鱿鱼、昂撒等表现比较…偏激……」
李卫国将那份报告翻到了最后一页，指尖在「偏激」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嘴角竟浮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将报告推到办公桌对面，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小王，你也看看，分析分析。」
王凯旋快步上前，拿起报告一目十行地扫过。当他看到邓达康教授那段关于「小日子、鱿鱼、昂撒」的评价时，年轻人努力绷着脸，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合上报告，神情恢复了严肃：「李总，狄泰宁他们不愧是专家，挖得真够深的。既然专业团队评估没问题，我这边没有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