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堂。
这虚妄村中数十间悟道院的两千余名弟子,皆是提灯而来。 他们不是要为黄家姑侄打抱不平,而是只为自身和子嗣后人的前程,请剑孙赵两家,欲荡平此间一切不公。
天南,隐忍数日的钱家,也是全族出动,千余人踏空而来,杀气腾腾。
这两股势力,三千余名赤气、黑气级高手,就如乌云压顶一般,彻底笼罩了象征着虚妄村最高权柄、最高荣耀的宗族堂。
这是自旧主盛世终结后,从未发生过的惊天大事儿,那些先前张狂无比,动辄就喊打喊杀的孙赵两家之人,此刻瞧着漫天的灯火连成一片,学院子弟一同俯视此间,杀意盎然...... 皆是被压得气息内敛,噤若寒蝉。
不光是孙赵两家的子嗣、族老懵了、怕了、惊惧了,就连先前态度极为强横,在宗族堂内说一不二的赵翰,此刻也是老脸苍白无比,内心绝望得一匹。
事态彻底失控了,局面也被彻底扭转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但对于这种惊天变故,赵翰的心中却是没有任何预案的,因为以他所处的地位和阶层而言,他是真的想不通,为何这悟道院的一盘散沙,竟能在今夜如此抱团,竟能被几个臭教书的先生稍稍一煽动,就全都跳起来,冒着生死之危,掺和到这血腥的四族争斗之中啊。
他在擡头仰望苍穹之时,甚至还看见了十数字平时与赵家关系密切,并给赵家子嗣单独授课,收取门客费的几位资深掌尺先生。 他们虽不算是赵家的人,可却也在拿着赵家的俸禄攫取私利,双方是有主仆之实的,而今天,他们却也带着门下弟子前来凑热闹。
这踏马是偶然吗?
不,绝对不是。 这钱李两家一定是暗中许给了悟道院诸多利益,并且在私下里共谋了很久,就只为在今日跳出来一块向赵孙两家发难。
赵翰心中隐隐有了判断和猜想,也坚定不移地认为,在私下交换利益的事情上,赵家没有比李家、钱家做得更好,所以纔会有了现在万分危急的局面。
棋败一招,这自己肯定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赵翰乃是活了很久的老怪,既然敢跳出来争那惊天机缘,那自然也早都做好了相争失败,便要粉身碎骨的心理准备。
活了这么久,人可以死,但这身骨头却不能丢,更不能辱没了赵家的威名,不然的话...... 那就不会只有这漫天野狗在唾骂自己了,就连赵家的后世子嗣,也会对他心生鄙夷,口口唾弃。
死了也要留下身后名......
赵翰想通这些事情之后,那苍老的双眼中,便有了绝望与决然之色。
他站在前院正殿的门口,回身看了看秦延庭,又正身看向刚刚赶来的六爷爷,吴正风等人,而后蔑视道:“书院之人,自诩清流,可却在这大是大非面前,选择了追逐名利。 李泰山口口声声说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背后捅刀子,可到头来不也是联合书院、钱家,尽行阴谋诡计之事了吗? ”
“哈哈哈,钱中阁就更可笑了,自打出生就把自己架在了'圣人之位'上,一向自称是风骨无双,乃是虚妄村第一刚正之人。 但今日,却甘愿佯装受辱,又在暗中挑唆、煽动书院这羣弟子,欲在四族之争中获胜,夺得旧主传承,再借刀斩去与之竞争的孙赵两家...... 哈哈哈,好一个正人君子,好一个骨头梆硬的钱老啊。 ”
“你的手段着实高明! 竟能在这天囚之地的戏台上演了一辈子,哈哈,你赢了,你赢了......! ”
赵翰面对绝境时,依然流露出了一副不惧生死的高人风范,只放声大笑,出言讥讽,神情十分倨傲。
天上地下,没有人回应赵翰的话,只有寂静无声,杀机必现。
“刀来!!”
片刻后,钱中阁的一声大吼,炸响在虚妄村之中,也打断了赵翰一个人的喋喋不休。
“刷!”
蒼穹之上,那一把聖人帝君的大刀,涌動着毀天滅地的氣息,如神虹一般飄入了錢中閣的右手之中。
那柄雕刻着青龍的帝君長刀,長約一丈二,刀柄乃是仙鐵鑄就,有龍身盤臥,刀頭碩大,寒光熠熠,龍頭居中,揮動間,便有龍吟天地之聲。
聖人帝君的神刀,通體流淌着青紅之光,也隱隱散發着割天裂地的武聖氣息,只不過那股氣息,卻令人倍感渾濁,陰暗,冰冷……
傳聞,聖人帝君生於不祥潮汐來臨的末期,悟道較晚,且在末期戰於無品之地,最終道身破碎,星虛歸天,終生也沒有證得大道身位。不過,後人感念他的功績與英靈,便尊其爲聖人帝君,以香火供奉。
在他身殞前,神刀丟失,不知所蹤,卻不承想今日卻出現在了虛妄村,且被錢家掌管。
只不過,這神刀乃是聖人帝君的象徵,每一尊人間神像也都會長有刀相伴,所以這刀本也承受了人間香火的供奉,可匯聚人間氣運,理應蛻變成大道至寶。
只可惜,它落入敵手,靈韻也被強行抹除,此刻是不完整的形態,算不得至寶一級。
但僅憑錢中閣的品境,以及此神刀的來歷,其內蘊藏的絕世鋒芒,便在此刻也能與至寶爭鋒。
夜幕之下,錢中閣手持聖人刀,肉身舒展,白髮飄飛,滿臉都是肅殺之色,輕輕落在了前院之中。
他橫刀而立,目光如炬地看向了趙翰,沒有一句廢話地問道:“趙翰,今晚這漫天的燈火之光,能不能蓋住你趙家之光?!”
“呵。”趙翰冷臉瞧着他:“老夫的使命,只在於福澤趙家後代。至於這趙家之光,那不須我來考慮……既然此刻之危局,非我之力能抗衡,那無非就是一死罷了。”
“但光憑你錢中閣這三個字,就想讓我在臨死之前,說一些幡然悔悟的話,並流露出野狗求生的姿態,那怕是遠遠不夠的。”
“早就聽聞你聖刀在手,即便是我家主趙密,一時間也奈何不了你。呵呵,老夫不信,今日想要試試你這位正人君子的神法,究竟有幾斤幾兩!”
趙翰說到這裏時,便猛然托起雙臂,涌動一身靈氣,大吼一聲:“閒言少敘!錢中閣,你我就在此刻登天一戰!”
他戰意盎然,赴死之態,也已非常明顯。
豈料,錢中閣卻只冷冷地盯着他,話語簡潔道:“即便真要登天一戰,那也是我與趙密的事兒,僅憑你一個趙氏旁系子弟的身份,那恐怕還不配讓老夫出刀。”
“你……!”趙翰臉色陰冷至極,便要出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