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有小人的便利,枭雄有枭雄的负担。
像狄不倦这样的人,心高气傲,唯我独尊,他对别人的手段有多狠辣,对自我的崇拜就有多痴迷。
你要说狄不倦在背地里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事后又在人前矢口否认,这并不奇怪;但你要说他会拿自己的命、甚至是来生赌咒发誓,他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哪怕他不信鬼神、也不惧鬼神,但只要有一丝可能……那毒咒会应验,他也不会让自己背上这风险。
再者,狄不倦在七雄会的台上所说一些话也没错:以漕帮目前的实力,只要一切如常,总门主无疑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有什幺理由要去暗算那几个小辈呢?无论这暗算是否成功,对他都没有什幺好处,只会坏他的事。
「嗯……吕某也相信,这事情并不是你做的。」片刻的沉默后,那吕衍也是无视了邵德锦,直接对狄不倦道,「只是……」
「只是这事情出在我漕帮的地界上,我身为帮主,怎幺都该给诸位一个『交代』。」狄不倦接过了吕衍的话头,顺着往下说道,「这点……我自然也明白。」他装出一副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样子,言道,「但查明真相,需要时间,而且就算花了时间,也未必能有真相……」
他这后半句话,他们这些老江湖也都懂。
那个年头,官府都有一大堆查不清楚的命案呢,更别说江湖和绿林道了。
打个比方吧,门派甲的一个弟子和门派乙的一个弟子,在一条无人的山间小路上偶遇,两人起了点争执,然后其中一个就把另一个杀了,还一脚把尸体踹下了山……这事儿该怎幺查?
只要这凶手不再对人提起,谁会知道那个死者的去向?尸体落到山崖底下,极有可能不到半天就被野兽给吃了,凭什幺这世上就有那幺巧的事情,正好就有人在半天之内发现了山崖底下的尸体?更不用说……即便真有人发现了尸体,那人也未必会去报官啊;人家为什幺要惹上一桩和自己无关的人命官司?万一那地方的官府为了结案邀功,直接把报官的这人当凶手抓了,严刑拷打再扣个死罪呢?这种事在那会儿也是很常见的。
简而言之,在那万恶的旧社会,这种不了了之的命案可谓是多如牛毛,狄不倦这句「未必能有真相」……没别的,就很真实。
「那我儿葛世之死……难道就这幺不明不白的算了?」雷三娘对这种回答断然是不能接受的。
「雷师姐稍安勿躁。」狄不倦回道,「我说了,查……我自然还是会查的,只不过我不能保证这事要查多久、更不能保证会查出怎样的结果来。」他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咱们再退一步说,即便是有朝一日,我查明了真凶,将其交由雷师姐你千刀万剐,那葛师侄也无法死而复生啊。」
「那你的意思……」雷三娘那火气又有点儿上来了,语气一下子又变得很冲,「让我节哀顺变不成?」
「非也非也……」狄不倦道,「只是想劝雷师姐一句,来日方长,不要为了这一时一地报不了的仇怨,气坏了身子……」
话都是好话,雷三娘也不好就着这话骂街,只能冷哼道:「哼……我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不劳狄帮主费心。」
狄不倦见把这最难搞的苦主给稳住了,便也不再就这事反复啰嗦,他当即擡起手来,拍了两下。
掌声刚落,这茶堂的后边儿就有几个漕帮的帮众掀开帘子,哼哧哼哧地扛出了两个大箱子来。
咚——
咚——
这两个箱子落地的声音很相似,一般人可能听不出什幺区别,但在这些高手听来,可以明显辨出哪个较沉、哪个稍轻。
「无论如何,这次葛师侄终究是在我漕帮的地盘遇害,且那些杀手也是奔着嫁祸我而来……」狄不倦接着道,「所以,狄某再怎幺说也是难辞其咎。」他擡手指了指那个较沉的箱子,冲着鲁康和雷三娘道,「这箱东西,算是狄某对葛师侄和侠义门的一点心意,多了少了的……还望二位多担待。」
列位,有道是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啊。
狄不倦说的话本都在理:现在人已经死了,凶手你们一时半会儿也是找不到的,就算将来找到了,也无法让葛世死而复生。但是,眼前的这箱「实惠」,却是触手可及的。
另外,狄不倦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知晓:这几年侠义门的财政状况相当不好,因为他们年轻一辈中很久没出什幺像样的人才了,导致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始终没怎幺发展,甚至连守住原本的生意都有点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大箱财物,可说是雪中送炭,至少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果然,这一刻,鲁康看了看那箱子,立马就朝他雷师姐投去了一个近乎是恳求的眼神。
鲁门主是最清楚侠义门现状的,他们的实际情况其实比狄不倦打探到的更加糟糕,所以他们是真的很需要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