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年,她便成了寡妇。”
“我家中无劳力,唯有一母两姊妹,田地无人耕作,眼见着要饿死,寡嫂因而再嫁。”
“奴婢因机敏被选入咸阳宫,家中得菽一石,再有宫中积攒下来的钱财,母亲姊妹方能勉强度日。”
她的声音在深夜中,如角落里的冰鉴一般幽冷,却又如月光一样平静,带着麻木与习以为常。
秦时一时默然。
这些话里夹杂着许多人简短又辛苦的一生,常熟的伦理道德与人权,在吃人的时代用不上半分。
赤女没有说自己辛不辛苦,但秦时已然明白。
她最后只问:“那你那位再嫁的寡嫂……她还好吗?”
赤女声音平静:“她已四次再嫁,与大多数姊妹一样,同样还是寡妇。但幸而身边还活有一子,母子俩互为依托,总也能撑过许多年的。”
撑过许多年后呢?
等到儿子也满六尺五寸,即便如今没有战争,但也仍有数不尽的劳役。
秦时突然长出一口气。
她没有将赤女的悲苦背负在自己身上,也没有因此而反省自己的享受。
但是,她总会做些什么的。
……
这一夜半梦半醒,睡到晨光熹微,赤女进来服侍时,秦时的精神却仍是奕奕。
她今日白天不当值,因而在退下之前按照秦时的习惯,一一将要做之事复述出来:
“朝食更衣之后,便去铁官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