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衢衍跨过门槛。
太庙殿宇灯火通明,八个牌位依次摆放,太宗皇帝的牌位在最顶上,金箔为墨、朱漆为底,厚有三寸的老柏木做成牌位可歷千年风霜,最近的便是昭德帝,看上去朱漆尤新,在烛火摇曳里像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水泡木。
香火供奉密密麻麻攒著,期待这群帝王在黄泉之下,仍能延续荣光。
徐衢衍面目温和地一一扫视而过:於帝王而言,生前身后事一样重要,功过几许只凭史书上寥寥几语,这样的评判標准或许並不真实,却胜在公平——对每一位帝王,都是一样的公平。
太宗皇帝,开国大帝,史册单开一章,细说功德;
而他的父亲,落在史书浮页上,或只有“性温雅,不擅权,好书画”这九个字罢——有何意义?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生为帝王,既未突破燕云直捣韃靼与瓦刺,更未择优取臣享治盛世,反被奸人蒙蔽,心甘情愿地成为江南官场密密麻麻爬满帝国中枢的裙带.
若有这样的身后名,倒不如不做这皇帝,做一只见不得光的虱子吧!藏在华丽衣裙的褶处,也算享了荣华。
徐衢衍心头嘲讽,眸色却一如既往的柔和,在姑母哭天抢地的淒声中,单手接过吴大监递来的三柱香,趁靖安大长公主的香烛火点燃,在挑高空旷的大殿中拜了三拜后,单手撩起广袖,郑重地插入香灰之中。
徐衢衍下頜一抬,吴大监便立时用手臂夹住拂尘,反手剪住史官秦伯温,不顾其跳脚怒斥,身后小黄门飞快上前抓起秦伯温刚刚书写的太庙起居注,一把丟进燃得旺盛的香火炉中!
一沓纸,瞬时捲起火舌,燃得又旺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