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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薄珠低眉侧首,细细回忆:松江府时,她听过贺氏说话,尖尖细细的,好像有股气一直吐不出来,但凡旁人的回话重了些,她立时能够哭出来.如今,却沉稳得好似一口晚钟!笃定、自在、中气十足!

柳合舟的堂弟,柳合平穿着举人长衫,文人的清高很明显,落座后,便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夫人:到底是女眷的事情,他一个读书的男人哪有脸面向小姑娘提要求?更没立场阴阳怪气地威胁这名义上的姑娘。

秋氏声音尖利:“柳举人?秋夫人?你好歹是从我们柳家嫁出来的,那三十六抬嫁妆也是我给你置办的!你顶着柳家女的名头,高嫁了个权贵的夫君,就这么得意起来了?要跟我们划清边界?你且去问问靖安大长公主允不允?许不许?”

山月垂眉喝茶:“可事实是,我时常能亲见到殿下。至于夫人您呢?与您联系的,是常家的周夫人吧?”

秋氏顿时语塞。

山月抬眸,神色平和,语气笃定:“柳合舟在时,寻常都难见到殿下、更何况如今柳家遭了难,饶是有殿下在京斡旋,柳家只赔付了全副身家,拿银子买了门庭,可也难东山再起——凭柳环?”

山月侧首,兰指翘起,丝绢掩唇轻笑,溢出一丝讥讽:“他行吗?”

“如今,柳家能依傍的只有我——好赖,我还姓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劝举人与夫人识时务些。若能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我们还能好好谈一谈事;但凡夫人咧着个嘴,倚老卖老,要谋我贺山月的人、做我贺山月的主”

山月微微一顿:“那你当真就错了主意,我保管叫你们怎么来的,就怎么去,殿下处——我自有法子认下惩处。”

山月短短三句话,将秋氏来势汹汹、企图以长辈压人的姿态消磨殆尽。

秋氏窒在原地。

却将柳薄珠的怒气挑动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她不敢言说。

至少在此,她不敢。

山月眼眸收敛,言归正传:“父亲母亲今次入京,可有去处?”

山月双手交迭,珍而重之地虚搭在腹部。

柳薄珠却如梦初醒:什么法子!什么重视!不过是贱胚怀了个孽障!倒惹得谁都不敢动她了!

山月抛出的这个问题,恰好抛到柳合平夫妻心里。

“青凤”叫他们入京,就像一块大馅饼砸到他们脑袋上:柳家什么祖田、祭田、祖宅、票号全都被查了封条,连祖祠都被搜刮了一遍,这些个后嗣子孙们除却还留着一条命和一些个不值钱的功名,什么也不留了,数十年的经营全都化了灰。柳家嫡支尚且难过,他们在老家的旁系又能好过到哪里去?他柳合平本是留在老家,帮着打理祖业的,如今祖业都没了,他还能做个啥?

正愁营生的时候,“青凤”来了信,常家的周夫人传的书信,说是嫁给薛枭的柳氏有了身孕,念想父亲母亲进京来照顾——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却是,他们入京前一晚,靖安大长公主府的傅管事来官驿特见了他们,叫他们要在薛家扎下根来,看着贺氏的一言一行,若有不妥当立时上报。

猜想是这贺氏越发受宠,被男人惯得心肠渐渐大了,得有人盯梢。

秋氏脑子里过了一遍,眼珠子却滴溜溜转起来:贺氏说得也没错,如今他们全依仗着她,如若贺氏遭了难,或贺氏彻底嫌恶了他们,他们才真是秋后的蚂蚱,爬都爬不起来了;但若是不依照“青凤”的话做,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只有先留下来,安分待着,待看清局势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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