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青紫(上)
邻间包厢陡然响起重物坠地之声。
山月微微垂眸。
崔玉郎注意力被吸引,侧目看去,尚来不及思索,便听山月意料之中的反问:「那她肚中的胎儿从何而来?堂堂翁主,竟还需假孕争宠?」
崔玉郎回过神来,见山月果然对他刚才的话有反应,立刻忘记邻间的异样。
跛仆与傅明姜之事,天底下唯有二人知晓,待傅明姜生产,他再以此事刺激傅明姜崩溃至病至死,到那时,这件事,天底下便只有一人知道了。
至于那个生产下来的孽种。
他手上那幺多婴孩的命,又何惧再多一条?
如今既然重逢山月,他当然不介意,再多一人知晓,以表自然忠贞。
「是木生的种。」
崔玉郎压低声音答道。
山月眸光微动,蹙眉反问:「木生?你身边那个跛子?!」
崔玉郎嘴角噙笑,挑眉颔首,双目闪烁着炙热偏执的光芒:他并不以为此事有何羞愧之处,他不爱傅明姜,面对她没有想像,自然也没有欲望,但他不能叫傅明姜发现,所以安排亲信「帮助」她,再给她一个孩子,既是垂怜,又是羞辱,更是报复。
报复傅明姜仗着势迫他娶了她;报复傅明姜在她说话时,每个字都像站在台阶上俯视你的不由自主的优越;报复傅明姜有个好娘亲心甘情愿、殚精竭虑地做她的靠山.
崔玉郎双手撑开,展开的肩胛如毒蛇鼓颈,鳞片逆立,腺体渗着湿黏的威胁——他不需要在山月面前伪装阴狠,正如他确信山月与他骨子里,与他是一类人,他虽不知山月想要如何报复傅明姜,但他愿意用傅明姜的痛苦和屈辱,讨好山月。
「就是他。新婚夜圆房时,为瞒骗傅明姜,还需点烟用药,一夜又一夜,一次又一次,直至后来,无需外力,傅明姜自愿沉沦在那个又丑又跛的下等奴仆欢好中。」
崔玉郎笑起来,愉悦欢畅又跃跃欲试:「夜黑风高,红烛灯暖,傅明姜若是知晓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在她耳边呢喃说情话的人是她素日用眼角都懒得夹一下的下贱货——她那张漂亮脸蛋儿,得是个什幺色呢?」
山月浅浅擡眸,嘴角轻轻抿起:「你真是个贱种。」
崔玉郎畅怀笑开。
人带着面具过日子久了,里边的真脸真皮就毁了烂了,皮肉腐坏流的脓水臭味只有自己闻得见。
如今面具总算揭开来,像是闷了三伏天的尸首终于炸开了棺,那点子蛆虫苍蝇全都嗡嗡飞出来,反倒不憋屈了——崔玉郎总觉松快!
「我是贱种。」崔玉郎以虔诚的口吻寄告山月:「你说我是贱种,我便是贱种,你说我是死人,我便躺进棺材.山月,我在你面前,才显得没那幺贱、没那幺可悲」
他的报复,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从石缝、门隙里溜进去,给人一口。
山月的复仇,却像一条蟒,用坚实的肌骨一点一点缩紧,将敌人周身的皮肉与骨骼迸裂碾碎.
他不过是条见不得光的野鸡脖子,只能匿缩在犄角旮旯;山月却是即将走水飞升为蛟的巴蛇,坐地盘山,骄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