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好奇,赵樽究竟给张翰林灌了什么迷魂汤。
良久,张阁老似乎极其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他深深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背对着众人,挥了挥手,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罢了……都……都进来吧。”
大胖头如蒙大赦,差点虚脱滑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赵樽一把扶住。
一行人这才跟着张阁老,心情各异地走进了这座深宅大院。
厅堂宽敞,布置得古色古香,充满了书卷气,却也透着一股陈旧的威严。
张阁老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脸色依旧阴沉,他并未吩咐下人看茶,只是极其冷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勉强说了一句:“坐吧。”
随即,张阁老的目光随即再次落到韩蕾身上,不再掩饰其中的急切和探究。
他从身旁的桌案上拿起那张险些引起风波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展开,仿佛那是无价之宝。
他指着上面的字迹,目光灼灼地盯着韩蕾,一字一顿地问。
“告诉老夫,这纸上所写的‘有教无类,教化大兴’之论,‘知行合一,致良知’之思……还有这下半部分关于广设乡学、蒙童皆可免费入读、挑选师者、统一教化之法的条陈细则……这些,这些可都是你写的?”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韩蕾迎着张阁老询问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平静。
“回阁老,这几句话乃至其后构想,并非我所创。它们源自另一位心怀天下、智慧超卓的大贤。小女子不过机缘巧合,得以窥见,今日仅是将其摘录誊写,呈于阁老面前。不知阁老觉得,这纸上所写的几句话,以及其后所构想的这幅教育图景……如何?”
张阁老听到“并非我所创”时,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立刻又被后面的话所吸引。
他再次低下头,几乎是贪婪地、逐字逐句地重读着宣纸上的内容,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墨字,仿佛在抚摸一件失传已久的绝世珍宝。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无比激动和震撼的光芒,胡须微颤,声音因极大的兴奋而变得有些高亢。
“老夫觉得妙!妙极!”张阁老仅仅只是赞叹那纸上的言论。“此言此策真乃震古烁今,道尽了老夫毕生所求而未能言明之志!这已非寻常策论,这是……这是在开启宏图啊!姑娘,写下这等雄文、有此等旷世之才的大贤,究竟是何方神圣?现在何处?!”
韩蕾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那位大贤现在在何处。
她目光沉静,唇角却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她轻声道:“不过……阁老觉得这纸上所写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四句又如何?”
张阁老闻言,浑浊的双眼骤然迸发出点点精光。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宣纸上的“横渠四句”,喃喃重复着最后一句:“为万世开太平……为万世开太平……”
他的声音起初低沉,继而越来越响,最后竟带上了几分颤抖,“这是何其高远的志向!可以说振聋发聩,荡气回肠!可是……”
他忽然长叹一声,眼中炽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终究是纸上谈兵。这世间纷扰不休,人心贪婪难测,纵有经纬天地之才,又岂能真正开创万世太平?这或许……只是读书人心中最美好的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