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老孟不知从哪搬来张太师椅,却被赵樽用眼神制止,他不愿打断这难得的课堂。
“现在我们来拼读『鸟』字。”韩蕾深吸口气,笑道:“n-iǎo,鸟。谁能用这个拼音组词?”
后排有个年轻夫子举起手:“麻雀在檐下叫喳喳的那种鸟!”
满堂鬨笑中,张阁老忽然捋须开口:“鸟可是《诗经》中『关关雎鳩』的雎鳩?”
课堂霎时寂静。
夫子们面面相覷,韩蕾眼睛却亮了:“正是!阁老可知雎鳩现在称作什么鸟?”
见老人怔住,韩蕾笑著在黑板上写下“鱼鹰”二字:“这就是拼音的好处——不管古称还是今称,拼出来的都是天地间真实的生灵。”
张阁老恍然点头。
他想起国子监里那些皓首穷经的大儒,终其一生都在训詁考据,却从未有人告诉他雎鳩就是渔人常见的鱼鹰。
张阁老越听越有趣。他来的晚,前面的声母没学到,他竟然突发奇想的用大景的字在拼音下面对应標註,说自己回去可以对照著学习。
课间休息的铜铃响起时,工匠们抬著食盒进来。玉米面窝头配咸菜疙瘩,每人还有个水煮蛋。
韩蕾自然地被赵樽扶到特设的圈椅里,面前多出一碗奶白的鱼汤——显然是他就早吩咐灶房备下的。
张阁老凝视汤碗里晃动的光影。鱼汤冒著热气,映出窗外新栽的榆树苗,映出远处棱堡巍峨的轮廓,最后映出韩蕾眼里的星火——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大夏任何女子眼中见过的光,既不是闺阁中的温顺,也不是后宫里的算计,而是像……像他在山上见过的启明星。
午后课程开始前,赵樽终於忍不住开口:“剩下的韵母明日再复习不成?”
韩蕾正整理著自製的拼音卡片,头也不抬地答:“那可不行,明天就要教乘法口诀表了。”
她忽然抽出一张画著青蛙的卡片递向张阁老:“阁老,试试拼这个?”
卡片上写著“qing wā”,一个夫子在旁边小声的拼读了一遍。
张阁老看著那夫子,迟疑道:“这就拼出了青……蛙?”
韩蕾笑道:“阁老,您看!拼音就是这么简单!”
她转身对夫子们提高声音:“连阁老大人都一学就会,你们还怕教不好孩子么?”
满堂善意的笑声中,张阁老耳根微热,韩蕾的授课方法也让他颇感兴趣。
他忽然注意到所有拼音卡片都绘著图案:青蛙蹲在荷叶上,母鸡带著小鸡,还有农夫扛著锄头……每幅画都透著稚拙的生机,与京城书坊那些刻板的三字经截然不同。
教室里里光线柔和,张阁老正凝神听讲,突然,一阵突兀的呼喊声打破了寧静。是赵樽腰间別的对讲机竟毫无徵兆地响了起来。
“滋啦——王爷,王爷——”
满堂目光霎时聚焦在赵樽身上。
张阁老只是微微侧过头,淡薄地瞥了一眼,视线便越过赵樽,落回讲台上正在授课的韩蕾身上,隨即又垂下眼標註拼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专注听讲。
这个能千里传音的小匣子,他来苍州这一路上早已见识过,虽仍觉精妙,却已不足为奇。
赵樽面不改色,指节分明的手指按下侧边一个按钮。“我是赵樽,讲。”
对讲机那头传来通信兵急促却清晰的声音:“王爷!京城刘伯刚传回急报——东关元帅卢承允被东明大军俘虏,东关……险些失守!”
教室里,满座皆惊。
东关主帅被俘?
那会是何等惨烈的战局?
“什么?!”张阁老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