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张潮,发现他面色如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一时间拿不准张潮到底有没有为自己同胞的遭遇而愤怒或者伤心,于是住了嘴。
许蕊雅显然也颇有研究,补充道:“其实那时候美国人对华人移民的态度非常复杂。一方面在外形和道德上极力贬低华人,一方面又流露出欣赏华人智慧和才华的态度。
他们似乎知道华人只是缺少机会,于是在各方面都要打压华人的发展。比如在19世纪末,洛杉矶的蔬菜供应就几乎被华人垄断了。”
张潮听完两人的介绍后,有些总结意味地道:“19世纪末期,美国内战早已经打完了,蓄奴制也废除了,但是歧视没有停止。
马克·吐温可以在《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描写一个憨厚的黑奴吉姆,也可以在《傻瓜威尔逊》里批判美国社会仍然未给黑人‘真正的自由’。
但即使这么一位对底层人充满同情的作家,也不能免俗地刻画华人的负面形象。单纯的歧视,只会无视;刻意的贬低,多少掺杂些愤怒和提防。
为什么会这样?是他们感觉无法掌控华人吗?”
苏珊陷入了沉思,许蕊雅则道:“可能是华人移民的‘优越感’太强了吧?”
张潮道:“哦?”
许蕊雅进一步解释道:“华人和其他移民不同。其他移民来到美国以后,虽然也会形成一些聚居区,但没有一个像‘唐人街’这样顽固的。
早期的华人移民即使在美国发了财,也时刻想着要回老家娶老婆、起大屋。像黄柳霜的父亲就有两个老婆,老家台山一个,洛杉矶一个。
他往返于中国和美国之间,但多数时间都呆在美国,只在结婚的时候回到中国,妻子生完孩子以后又来了美国——并没有带上这位妻子。
他们并不崇拜美国,认为自己的灵魂终会回到故乡;但在生前,他们又几乎不再回到中国。这种情感很复杂,就像是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挣扎。
哦,还有,那时候的华人移民看不起其他亚洲国家的移民,认为他们都是野蛮人。华人还特别重视教育,即使非常贫穷,也要把孩子送到好地学校里学习,要做‘人上人’。
……”
许蕊雅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张潮思来想去,最后抓住了一个重点,道:“这种所谓的‘优越感’,其实就是一种不断争取、不断向上的精神吧?
中国人有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本质来说就是不相信什么‘血统’‘种族’和‘出身’。我们相信的是自己的努力和把握机遇。
这可能与美国的其他移民族群不太一样吧?”
苏珊这个时候插话道:“似乎确实是这样。我认识的华人同学,他们的家长,似乎都更倾向于通过自身的奋斗,摆脱原有的阶层。
所以他们学的几乎都是医生、律师、软件工程师这样的学科。他们并不热衷于参与公共活动,不像其他族裔。他们就这样,以个体的形式,这一点、那一点地去实现阶层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