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慕克的批评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顿时让现场陷入了一阵巨大的讨论声中。而帕慕克显然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略带促狭和得意地看着交头接耳的听众们。
活动结束以后,基兰·德赛在后台对帕慕克道:“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现在情势更加复杂了,亲爱的,你不该卷入其中的。”
帕慕克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对基兰·德赛道:“我不喜欢这个年轻人——也许是因为他对你的态度太过于傲慢了;也许是他太过于招摇了——对年轻人不要总是赞美。”
基兰·德赛无奈地摇摇头。自己的这位男朋友虽然是个文学大师,但是总有点孩子般的任性与傲慢,她可以猜到帕慕克不满张潮的真正原因:
2006年获奖以后,他一直站在世界文学舞台的聚光灯下,享受最盛大的欢呼声与最热情的褒奖。而张潮的出现,多多少少分走了一些他认为应该属于自己的光环。
这种“小气”的表现,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被称为“幼稚”,但是在大师身上,就只好叫做“童真”了——况且他是诺贝尔奖得主,天然具有某种豁免权。
这场风暴藉由帕慕克的影响力被推到了顶点,《纽约客》杂志刊登了文章《文化自觉与文学普世性的辩证》——
【张潮的拒绝行为具有天然的道德诱惑力——就像1964年萨特退回诺奖奖章——这类姿态总能唤起人们对体制的反叛想象。
但帕慕克指出其本质差异:“萨特的拒绝是对冷战意识形态的批判,而张潮的拒绝更像未入围者的提前退场声明。”
张潮的言论最吊诡之处,在于其反抗逻辑与萨义德理论的悖反。这位中国青年作家引用萨义德的话批判西方凝视,却未意识到自己的焦虑正源自对“东方主义”或“东方学”概念的教条化理解——
他将维护文化主体的独立性等同于避免西方文化“感染”的疫苗,不就像中世纪医生用放血疗法对抗黑死病一样吗?
真正的文化自觉应如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他坦然承认自己接受过菲茨杰拉德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双重滋养,却用一部部作品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忧郁的日本”。】
……
“哈,你看,张潮这次失算了!”摩根坐在咖啡馆里,对眼前的林楚生道。他把最近国际上关于张潮的争议都做成了剪报合集,薄薄的一本,递给了林楚生。
林楚生匆匆翻阅了一遍,对摩根道:“这只算有争议吧?我看还是有不少人同意张潮的观点,尤其是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的作家,还有美国主张多元化的批评家。”
摩根道:“你注意看帕慕克是怎么说的。还有《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纽约客》……这些报纸以往对张潮总是赞赏有加,但这次的态度都很保守,甚至有所批判。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楚生略一凝思,随即答道:“是不是意味着国际舆论的大环境,开始警惕张潮这种藉由文学挑动民族情绪,彰显文化扩张野心的行为!”
摩根赞叹道:“bingo!你的反应真是敏捷!不愧是拥有国际视野的媒体人!”
林楚生得意地一笑,又问道:“那这次,我们应该怎么做?”
摩根道:“马悦然这个老头什么时候访问中国?”
林楚生回想了一下,答道:“大概9月20号左右,也没有几天了。”
摩根点点头道:“那很好,就在最近,你组织一批人,先试探性地批判一下张潮的观点,尤其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狭隘、自私、封闭的文化观念。
如果让这种观念成为主流,那中国的年轻人们会变成什么样?他们还怎么从全世界先进国家那里接受文明的洗礼?美国的开放包容,日本的工匠精神,德国的严谨认真,英国的绅士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