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众人闻言不再讨论,继续看了下去——
【罗智坐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屏幕上是他负责的推荐算法,精准地根据用户行为推送内容,将每个人牢牢锁在自己的信息茧房中。
“罗工,这个月的点击转化率又提高了2%,“同事拍拍他的肩,“你是怎么做到的?”
罗智机械地解释着技术细节,但他的思绪却飘向了自己的手机。昨晚,他习惯性地点开「视频猫」,却发现推送给他的内容已经悄然改变——越来越多关于「玛瑙石能带来给人什么好运」「高原上的贝壳藏着人前世秘密」的视频出现在他的首页。
他有些烦躁。他知道这是前天晚上无意中搜索的结果,算法察觉到了他的兴趣转变。作为算法工程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过程,却仍然无法抵抗它的影响。
……】
“啥?他自己就是什么‘算法工程师’?”一个编辑惊呼。
“这……那他不是作茧自缚吗?”另一个编辑提出了疑问。
“我们觉得是‘作茧自缚’,说不定人家觉得‘乐在其中’呢?”
“这有什么可乐的?”
“你想想看,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看的、喜欢看的,对很多人来说不就是一种快乐吗?”
“可是,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大多数人不都是在或大或小的圈子里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吗?我从记事开始,我妈妈每天就是单位、家两点一线。
就连菜市场、粮油店、医院、麻将馆……都是这‘一条线’上。她一辈子都没有想过离开这‘一条线’,退休了我们送她出去玩她都不去。
你们说,日常生活都这样了,就想看点想看的、爱看的,不是挺开心的嘛?我们啊,不要对人的生活理念妄下评断,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这番话是个年纪稍大点的男编辑说的,算算时间,他母亲大概是在90年代末退休的。
那个时候确实有不少国企和机关单位的员工就是过着这么单调的生活,在鸡毛蒜皮与两点一线里,悄悄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年华。
所以大家闻言都沉默了。
“罗智”自己就是「算法工程师」,却坦然沉浸在算法为他构建的信息世界。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甚至这样让他的生活变得有序而简洁。
这种生活不正是许多人所向往的吗?
这时候兰婷小声地道:“‘刘颖’真的不是一个好伴侣吗?知性、温柔、漂亮……没有算法的‘推荐’,‘罗智’就不能喜欢上她吗?”
这时候双学涛道:“可怕就可怕在,这是通过‘算法’推荐的啊!情感是人类灵魂的燃料,曾被认为是最不可解构的,现在只需要一些程序员写下几千、几万行代码,就轻易地左右了爱情的选择。
你们看到不觉得可怕吗?”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一时半会还想不到双学涛这么深,但是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后脊梁发凉的感觉。
如果是读的、吃的、喝的、玩的……还可以勉强接受通过算法推荐的结果,但是涉及到感情,尤其是爱情,大家还是保有一些坚持的。
某种程度上,“爱情”是自由意志的最高体现!
在文学中,爱情常以“越轨者”姿态出现,挑战社会秩序的枷锁。虽然理性主义者往往将爱情常被简化为荷尔蒙的冲动,但文学则揭示其更深层的本质:
通过选择特定对象,人得以超越动物性的随机吸引。
就像杜拉斯《情人》中的少女与华裔男子,在殖民地的禁忌之恋中,欲望逐渐升华为对彼此存在本质的确认。肉体欢愉成为自由意志的载体——“我爱她苍老的皱纹,胜过年轻的面容。”
而文学中最深刻的爱情往往走向毁灭,但这恰印证了自由意志的纯粹性——宁要自由的痛苦,不要被支配的幸福。
托马斯·曼《威尼斯之死》中,作家阿申巴赫为凝视美少年塔齐奥而死。他的死亡不是屈服于欲望,而是以肉身毁灭为代价,完成对“美”这一终极价值的自由选择。
而在《装在套子里的人》这篇小说里,张潮则颠覆了这一切——
“罗智”作为没有受到实际束缚的自由个体,却乐于接受由计算机程序为他选择的女友。
但选择让自己的观念、意识、生活都被被“算法”推荐的特定信息包裹住,又是他“自由意志”选择的结果。
所以连双学涛在内,除了本能地对这种“未来生活”感到恐惧以外,剩下的就是不知所措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