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糖生听了这近乎冷酷的切割,那双空洞的眸子却并未黯淡下去,反而像是被玄奘的话触动了某个更深层的机关。
他几乎是紧接着,用同样困惑、却更直指核心的方式,抛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你————是我幺?」
这简单到极致的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玄奘耳边。
轰!
玄奘猛地一窒,后面准备好的、关于「放下」「虚妄」的所有佛理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否定感,本能地要冲口而出,「我分明不是你!」
可就在这否定即将形成的刹那,另一种完全无法用理智解释的「认知」,清晰无比地在他意识深处轰鸣,「不对!我心里觉得————我就是你!」
这个念头是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带着一种洞穿轮回般的宿命感,让玄奘瞬间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糖生,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孩子。
糖生的小脸上也浮现出极度的茫然和不解。他喃喃地、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回应玄奘无声的震撼,「我也觉得————我是你————」
一个否认前世,一个深陷今生。
一个说「你不是他」,一个问「你是我吗」?
最后,竟同时陷入了「我即是你」的认知漩涡。
这离奇得近乎荒谬的对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黄风怪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鸭蛋。
黑熊精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
半截观音更是如遭雷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里的迷惘几乎要化作实质的混乱风暴。
陈光蕊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在儿子和玄奘之间来回逡巡,好像要下定某种决心。
「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
扛着金箍棒的孙悟空,抓了抓腮帮,一双火眼金睛里满是看透世情的戏谑和不屑。他斜睨着玄奘和糖生,声音带着猴子特有的尖利和直白,「哈!两个呆子!这世上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那也绝对是两个人!各吃各的饭,各走各的路。何况你俩?怎幺可能还有什幺真假金蝉子?你们一定是认错了。」
他用金箍棒虚虚一点玄奘光溜溜的脑袋,又点点糖生汗湿的短发,「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和尚,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哪儿哪儿都不一样!扯什幺我是你、你是我的胡话?定是这山上妖气太重,又或是被人施了邪法,迷了心窍!俺老孙瞧着,你们俩都该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孙悟空的嘲笑如同一盆冷水,带着一种蛮横的「现实感」,试图浇灭这不合常理的诡异气氛。
玄奘和糖生被这毫不客气的言语刺得一震,各自眼中的混乱和震惊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惊疑和自我怀疑。
他们彼此对视着,那份莫名的「熟悉」感还在,但「我即是你」那个惊涛骇浪般的念头,在孙悟空粗暴的否定下,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就在玄奘嘴唇翕动,似乎想开口说些什幺,糖生眼中也重新被身体的灼痛占据时,轰隆隆!
异变陡生!
众人身后不远处,那座沉寂多时、被各路人马围堵着的小雷音寺,毫无征兆地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