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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归功于她是天才,而我是庸人。庸人遇到了天才,就是会喷发出彩色的飘带。】

……

【兔子12年7月11日】

【徽橙在我怀里化为灰烬,我知晓此生唯有永恒的孤寂,当我心如死灰之时,小白又来到我的面前,开始生吞可乐。】

【“这个东西要拧开喝!”我立刻劝阻她。】

【她茫然看了我片刻,点了点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难道这世上的天才就是这般特立独行?当我为她的聪明才智震撼不已时,我也时常会无语于她常识的缺乏,她仿佛飘在天上的人,她该属于浩瀚无垠的文字天堂,她能谱写出宇宙中最灿烂的繁星,不该被困在这里,我知道。】

……

【兔子13年2月8日】

【给七兔子送去了一包茶叶,给五兔子送去了一本厚厚的史书,又为二兔子与三兔子的墓上了柱香。】

【我翻出记录,再看了一遍他们的故事。】

【“有什么意义吗?那些人已经死去,你一遍又一遍翻看他们的小故事,只是浪费时间。”小白说。】

【“浩瀚千古之人自然无需我们谱写,罪孽滔天之人也轮不到我们指摘,伟大的奥利维斯们眼高于顶,不屑记录平凡人的故事,而我,便要记下这些人的模样。”我说:“在你眼里,这只是一些毫不起眼的笔墨,在我眼里,却是一位爷爷爱他的孙女如命,爱到愿意为她装疯卖傻数年,以生命开出一枪;却是一位男人临死前仍然眷恋他的故乡,金黄的麦穗与赭红的风车。”】

【她迷茫地看着我,正如她向来俯瞰这芸芸苍生。】

【高傲的天才只想触及宇宙图书馆,那么就由我这样可悲的凡人记录苍生。】

……

【兔子24年8月12日】

【“——若你如同蜉蝣,若未来是一片无法着陆的荒原,为何仍要书写?为何仍要探问?”】

【我时常叩问自己,为何要试图触及那座图书馆。它如宇宙最深沉的奥秘,岂容我一介凡人触及?】

【稿纸撕了又撕,还是写不出能够灵光闪耀的故事,我察觉到我正在衰弱,我的灵魂正在随之燃烧——原来创作在燃烧我的寿命与灵魂。】

【我想过放弃,不再折磨自己,可每当触及到她明亮的眼睛,我竟又开始期待。】

……

【兔子32年11月23日】

【我曾在想象的疆域策马扬鞭,也曾坠落在现实的冰崖之下。我阅读了无数书籍,它们如此庞杂,却又如此完整。这跌宕起伏的黎明、这高尚者与卑劣者的纠缠、这得意与失意的交响——构成了此刻“我”的全部疆域。】

【或许,在这场没有“应许之地”的漫长征途上,我记录下每一步的泥泞,就是我唯一的终点。】

【我以墨水拓印时间的流逝,以文字对抗灵魂的燃烧,即使无人聆听,这记录的行为本身,便是我对自身的锚定。】

【——直到我终于明悟了为何我能如此执着于疆域的理由,直到我终于明悟了为何我一见她便能喷涌灵感,直到我明悟了庸才为何能书写出踏上至高阶梯的天才之音。】

【原来。】

【我爱她。】

【爱使我突破了感性的边界。】

……

【兔子38年2月2日】

【她说她对中世纪的鸟嘴医生很感兴趣。】

【我作为怪谈的面貌很恐怖,故而我将自己,调整为了她喜欢的模样。】

……

【兔子39年8月11日】

【她说她对爱丽丝的故事很感兴趣。】

【我微调了校园的故事背景,出现了她喜欢的疯帽匠与红心士兵们。】

……

【兔子40年1月1日】

【原来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快乐。】

……

【兔子42年12月2日】

【今天送了她可乐和薯片,她问我:“你又要走了吗?”】

【我渐渐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守护者,负责维护这个世界的故事不跃过禁忌的红线。沈雪的、思怡的、夏洛阳的……我们门徒游戏构造的if线都由她审核,她知道每一年的春日什么时候到来,知道什么时候诸神乱战,知道这个世界什么时候重来。】

【“是的,资本家们叫我去。”我说。】

【我被资本家们控制着,无法确认自己的真实性——每一次回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被杀死过,是否是资本家制造出来的仿生体。】

【如果我是本体,那当然好,可如果我被写出来的仿生体……】

【……】

【——我能以什么理由去与你探讨爱呢?】

……

【兔子57年2月3日】

【我的未来是死在某个参赛者手上,这是我注定的结局,我知道。】

【我望着她的睡颜,她躺在树杈上,就这么睡了,脸上还躺着没写完的稿纸,两只脚也光着。】

【她实在是个很好懂的人,喝到可乐就开心,饿肚子就伤心,原来懂得一个天才那么轻易。】

【完美的故事快要完成了,我本以为我这种庸才会向深渊跌落——但她始终接住了我,她容纳了我,犹如圆圈的另外半环。】

【可是,小白女士,非常遗憾,我大概确实无法变成一个完美的创生者。我渴望着那些大众不喜爱的东西、渴望着那些纷繁复杂的纠葛、渴望着不被人欢迎的哲理,我只是为了追随自己的图书馆,才努力至今。我犹如跳脱黑键之外沉默的白键,犹如跳舞墨水之外固执的笔杆。】

【很抱歉,在你睡觉时,我将向你道别。】

【我察觉到“他”快来了,那位名叫“苏明安”之人,他将结束我的使命,我的性命也会随之终结,因为我必须成为清醒者,去接引他,随后我会消亡。】

【很遗憾,还是没有与你写出一个完美的故事,没有感知到那座传说中的宇宙图书馆。】

【我的维纳斯,我的珀伽索斯,我的灵感女神阿佛洛狄忒……】

【我爱你。】

【不必回应,你当然不会爱上一位庸才。】

【我们正在打造永恒的乌托邦,这次,就请你去永远也不会结束的美好校园去跳舞吧。】

……

猫老板说了谎。

事实上,感知到这座图书馆的,仍不是他这位庸才,他在“完美的故事”诞生前,就为了接引苏明安而死去了。

写出“完美的故事”的,是天才小白。

然而,最为戏剧化的是,猫老板与小白冥思苦想写出的几万个故事,没有一个符合“完美”的要求,而猫老板死后,小白对他的一首随性的随笔悼念诗,令她的灵光感知到了这个图书馆。

原来,真正的“完美”不需要任何华丽的辞藻和复杂的技艺,只需要……

“自由。”

苏明安的眼神骤然亮起,他忽然明白了诺尔·阿金妮和自己矛盾的那个答案——

诺尔要“自由”,自己要“完美”。

但倘若“自由”即代表着“完美”,那么——

有什么不能解决?

那条最为狭窄的、金黄的道路,所代表的公式——【自由=完美】?

脑中仿佛骤然点亮了明灯,视野前所未有开阔,他像是从海底苏醒的游鱼,望见了天光。

小白和猫老板竭尽全力的无数故事,都没有共鸣到这座宇宙图书馆,而她随性的、真心的悼念诗却做到了。

“长大后,我忘了自己为什么一开始踏上创生的道路……但其实答案很简单,正如孩童初次拿起画笔……”猫老板的话语,仿佛响彻耳畔。

与此同时,苏明安也仿佛明白了下句话的答案:

……

“是为了。”

“取悦自我。”

……

不是为了取悦任何人,不是为了赚取利益,也不是为了感知到所谓的图书馆,成为罗瓦莎最了不起的人。

一个孩童心中对于“创作”最初的向往……仅仅是,“取悦自我”而已。

却有多少人已经迷失了。

每一层螺旋阶梯,在苏明安面前扭动,仿佛旋转的舞步。

他想起了那些病人们狂乱的舞步,他们在火海中高歌,他们在爱丽丝的茶会上狂舞,舞步毫无章法,那般自由,仿佛只为了取悦他们自己的灵魂。

所以——真正的“世界之书”不需要任何矫饰与描摹,只需要……

“把我、把我们心中正在想的……写下来。”

“把脑中冒出的每一点灵光、每一句话、每一道光辉……记录下来。”

“完美,即自由。”

苏明安伸出手,掌间亮起墨金色羽毛笔。

宇宙图书馆真正想要的——是不取悦于整个世界之物。

罗瓦莎陷入了错谬,林何锦和冉帛的悲剧足以说明这一点——他们围绕着世界树与司鹊的看法而转,忽略了真正自由之物。

司鹊也陷入了错谬,他一开始确实是出自本心,仅是麦田里小喜鹊渴望书写的心情,可后来,遇见了万物终焉之主后,描摹世界变成了他的责任。他不再描写那些平凡的故事,目光投向了被钉死的框架。

穹顶遥远而高阔,仿佛倒扣的星河夜幕。

苏明安行走于他自己的图书馆中,四周星光熠熠,完全依赖自己的指尖,放空大脑的理性思维,全部交由“自由”去书写。

“橘猫”这个词汇,是他童年时遇见的一只学校流浪猫,“斑斓红伞”来自一个山野上捡蘑菇的下午,“老爷爷的笑声”是风吹过十岁生日日历的声音,“像冰一样”是他第一次按下钢琴键的感受……一个个词汇包裹了他,像灌溉进模具的彩虹,一颗颗流下,在他身体里乱蹦乱跳,酸甜苦辣。

脚下不再是木质的阁楼,而是黑黑白白的琴键,他像一颗晶莹的彩虹,怀揣着无与伦比的色彩,在琴键上蹦跳。

这些词汇组成了他,又在此时将他重构,他步行于宇宙图书馆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审视自己——他确认了自身的存在,确认了记忆确凿无疑。

不知不觉,病人们来到了他身边,他们狂舞、欢笑,跳跃。

——可他的眼中,他们已不再是“病人”们。

他们只是一群狂热于理想中的人们,他们将肢体活动能力交给了大脑中的“自由”,在外人看来形貌异常,可这也恰恰是天才与疯子一线之隔的象征。

“生活也给了我一切!”他们唱起博尔赫斯的《翁德尔》。

“所有的人都从生活中得到了一切,但是大多数人自己却不知道。”

他们旋转,他们跳起响亮的踢踏舞步:

“我的嗓子已经疲惫,我的手指也软弱无力,但是你且听我唱!”

“那个气息奄奄的人的吟唱使我激动!”一位女病人起了话头,人们高歌。

“我从他的歌声和琴音里听到了我自己的磨难。”

“给我第一次爱情的那个女奴,死在我手下的男人们。”

“寒冷的清晨,水面的曙光,船桨。我拿起竖琴,用全然不同的词吟唱起来。”

孩子,干吗要把灵魂交给他们?

要冷酷无情,像他们那样冷酷无情。

你在人间的道路上行走,诗人,自由的道路;不要追随世人的意见;

让你的心灵燃烧着自由的火焰,不要取悦那专横的时尚;

用你天才般的思想去捕捉活生生的印象,不要修饰你思想的果实!

记忆的迷宫,思想的坟茔,亦是智慧永恒的子宫。

苏明安宛如指挥家,站在一群“疯子”之中,他却愈发迅捷地书写起来,从自己的呱呱落地,到成长、长大,直到成为救世主,直到今天……

书写着,书写着。

忽然,他像是终于觉察到了某种确凿无疑的答案。

——他明白了!

——他悟出对付清醒者们的办法了!!!

不需要直言,不需要私语,在这样的舞蹈与歌唱中,在前人执炬与自我思考中,他的脑中蹦出了那个答案。

这般灵光令他狂喜,也让他感受到了猫老板望见小白那一瞬间的感受,他拥抱了自己的灵感女神阿佛洛狄忒,仿佛淌在水中。

疯帽匠不知从何处出现,闯入这间图书馆,驾驶着一头野牛疾驰而去。

他们高笑着,仿佛一切不可思议都在这座思维殿堂上演,仿佛一迭迭此起彼伏,唱着,跳着——

“——你会将文字记录的人生视作真实吗?”

“——你会将脑海里的只言片语视作真实吗?”

“——你会认真对待游戏里的朋友吗?”

“——你会对于没有翻开第二次的故事星球,而感到怀念吗?”

“你躲在梧桐树下,你隔着窗户偷偷看着邻居家的动画,你想象自己是奥特曼,是喜羊羊,是彩虹小马,是虹猫少侠,是英雄,是推开房门的救世主——你怀揣着炙热的故事之心与理想——你大胆至极,你要跳入这世事的洪流!”

苏明安正要说出那个办法,却感到四周如水,舞台音乐动人,低头一看,自己身着纯白圣袍,辉书航笑着执起他的手:“您没有死去,殿下。”

一眨眼,又望见猫老板身着纯白圣袍,小白执起他的手,干巴巴地念着:“您没有死去,殿下。”

——这是猫老板与小白几十年里,彼此汲取灵感,在荒无人烟的学院里,跳起唯独两个人的舞步,上演舞台剧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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