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努尔丁说,「真奇怪,我明明满身疲惫,却毫无睡意——啊,沙姆斯,我明白,这是我老了,我曾经看见过我的父亲彻夜无法入眠,当时只觉得奇怪……不过我确实该回去了,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们呢。」
努尔丁并未说错,他的大军中,既有阿拉比半岛的部落首领以及其士兵,也有贝都因人,库德人,乌古斯突厥人这样的雇佣兵,以及如古拉姆与马穆鲁克这样的奴隶兵——他们虽然拥有着同一个信仰,但无论是肤色,身份与待遇都完全不同,而他们的欲望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出口。
他们在这里,俯首帖耳,只不过是因为努尔丁在前三十年里积累下来的权威与挂在眼前的诱饵——亚拉萨路。
但没走出几步,努尔丁突然蹙眉,他嗅到了新鲜的血腥气,而后宦官总管也看见了,就在不远处的芦苇丛中,一艘狭长的渔船向上翻着,而它凸起的船底上躺着一个赤裸的男孩,一旁还有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女孩,但也同样不曾长大,他们也永远不必长大了。
这些都是加利利海附近的渔民,在剥除了外面的衣服后,也无法确认他们是基督徒还是撒拉逊人,但那又有什幺意义呢,虽然努尔丁是个公正的人,但他的公正只在教法内,也只在他的领地内,若是远征在敌人的土地上,无论发生什幺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宦官首领马上叫来跟随在后的士兵把他们掩埋掉,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尸体若是腐烂在湖水里,很容易引发瘟疫——他们要走出这片有着一个半亚拉萨路的大湖,至少还要两个白昼,而在此之前,多得是士兵在里面打水,捕鱼和游泳。
经过了这件事情,虽然回去了帐篷,躺在柔软的矮塌上,努尔丁依然没能如期望的那样陷入酣眠,并不是出于愧疚——而是担心这会变成一个不好的兆头,他知道这种想法对现在的局势有害无益,却始终无法停止它在脑海中的盘桓。
第二天那些埃米尔(统帅),法塔赫(千人队首领)们看来见他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比以往更为威严可惧的苏丹,他们诚惶诚恐地向他问安,祈求真主能够保佑这位最可敬的长者,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陆续禀报了一些在行军途中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一直密切关注着的十字军主力的动向。
「他们还在朝北走,先头部队已经到了亚历山德雷塔,乘上了船。他们可能会在亚美尼亚的塔尔索下船——」
闻言,帐篷里的人都露出了微笑。
「姆莱呢?他是否遵照誓言,派出了他的军队?苏丹托格洛尔二世呢?他的使者告诉我说,他会给予那些妄尊自大的基督徒骑士们致命一击?他的军队是否已经移动到了合适的位置?」
「那个亚美尼亚人(姆莱)确实已经严阵以待,」确实,其他人都能推诿,避让,唯独姆莱不行,他现在已经是基督徒国家的死敌,再背弃自己的第二个主人,他在撒拉逊人的世界里也要寸步难行了,两方都非要抓住这个亵渎了其信仰的家伙,将其碎尸万段不可:「苏丹托格洛尔二世似乎还在等待……」
努尔丁不喜不怒地点点头,换做是他,他也会这幺做的,如果他能够在十字军主力反应过来之前,围住亚拉萨路,苏丹托格洛尔二世也不会介意乘火打劫,追着基督徒们的屁股咬一口,但若是他没能达成预期的目标,那幺苏丹托格洛尔二世肯定乐于看他与十字军相互撕咬,毕竟赞吉王朝同样建立在塞尔柱王朝的废墟上。
努尔丁的父亲赞吉原先也不过是塞尔柱苏丹的一个突厥奴隶,只不过凭藉着自己的智慧、忠诚与力量,还有因虔诚而得来的真主眷顾,先知启示,才能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王朝,即便如此,虽然人们称努尔丁为苏丹,但他和兄长的头衔依然是阿格贝塔(意思是摄政与太傅)。
最后一个贝都因人首领走上前来,说了一件小事,就是他们的轻骑兵在探查前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以撒人的定居点,在基伯昆兰的旷野里,有三个村庄,人数大约在两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