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支着脑袋,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葡萄,西奥多拉麻木地膝行了几步,挑选了一枚葡萄,小心翼翼地剥下它的皮,轻轻的送入斜靠在矮榻上的曼努埃尔一世口中,曼努埃尔一世慢慢的咀嚼着这只葡萄,现在并不是葡萄收获的季节,但只要宦官们愿意,总有办法弄到这些普通的平民,甚至于官员贵族都无法享用到的美味。
这就是生于紫室者生来便有的权力,「他真是挑了一个好地方啊。赛普勒斯,它曾经在帝国的怀抱中,安然无忧,可惜的是,如今它却是遗落在外的一枚珍珠。它与拜占庭帝国依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些关系就如同风中的蛛丝一般随时可能被吹散折断。
但你知道我为什幺并不担心那些赛普勒斯人会做出什幺叛逆的举动吗?因为他们依然在期待一个神圣的皇帝。
我的儿子或许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他可能给了这些人承诺,一旦他成为拜占庭帝国的皇帝,赛普勒斯就可以真正成为一个富庶而又安全的地方,帝国的军人和舰队都会来保护他们不受十字军和撒拉逊人的侵扰,这是一种天真的想法。但我必须承认时机把握的非常巧妙。
我虽然不曾倒下,但正处在衰弱的时候……」
「所以您将安娜嫁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字军骑士。」
「名不见经传什幺的并不重要,哪怕他只是一个乞丐呢,只要他是一个十字军战士,是一个法兰克的基督徒,我将安娜嫁给他,并且将赛普勒斯作为安娜的嫁妆,十字军们就必然会欢欣鼓舞的接受下来。
只是我的儿子阿莱克修斯只怕会气得发疯。据我所知,他在那里的军队可能已达到了一万人以上,并不都是农兵,也有一部分弓骑兵,可能还有重甲骑兵。
若是在拜占庭——在小亚细亚,无论他怎样做,超过一百人我就会知晓,但赛普勒斯,那些怯懦与卑劣的商人们——他知道我从来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只要能够收买了他们,他尽可以放手施为。
即便我发觉了,只要他能逃出君士坦丁堡,赛普勒斯也将是他立身的根本。」
「您想要让十字军……」
西奥多拉的插话让曼努埃尔一世不悦地蹙眉,因为这让他不得不想起某个自己竭力避开的话题——他确实对自己的长子感到了畏惧,无论他怎幺说,之前败给了苏丹阿尔斯兰二世的事实都严重损耗了他在军队中的威信,而你只要看看拜占庭帝国的皇帝列表,就能看到有多少军队将领凭藉着一丝半点与王室的关联就登上了王位……
而他对自己长子的防备——他一直将阿莱克修斯留在君士坦丁堡,不曾让他担任总督或是其他实权官职,倒是在此时成了一个优势,阿莱克修斯什幺都没做过,当然也不会有错——那些对皇帝心怀愤懑的官员和将领,说不定会给他一个机会……
他确实在恐惧,他不知道阿莱克修斯当真背叛他后,人们会称他为「叛贼!」还是「巴西琉斯!」
但十字军可不会容忍这幺一个巨大的阻碍,他们甚至不会服从拜占庭的皇帝。而赛普勒斯上的人——对于十字军来说,异端比起异教徒来可能更可恨一些。
他们信奉正统教会,就是罗马教会口中的异端,十字军又是罗马教会手中的刀剑,他们不将赛普勒斯变成了第二个亚拉萨路,已经算得上仁慈。
失去了赛普勒斯人的庇护,阿莱克修斯的那一万人也必然会无所遁形,你觉得十字军们会和阿莱克修斯达成协议,允许他继续保有他的军队吗?当然不会,十字军们只会将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驱逐出赛普勒斯。但其他地方,即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距离君士坦丁堡最远的阿塔莱亚也依然在曼努埃尔一世的注视之下,他能往何处去呢?
难道他要抛下他在君士坦丁堡中的位置,如同曾经的亚美尼亚王子姆莱那样去做一只丧家犬吗?姑且不说他能不能够忍下这份屈辱?一旦他没了身份,只能去投靠撒拉逊人或者十字军的话,愿意追随他的人又有多少呢?
撒拉逊人对于他们来说是必杀的异教徒,而十字军则是最为可恨的叛逆。
就算是为了利益而来的人,也是希望能够去追随一个君王,而不是去追随一个盗匪。
「他会……他会……」西奥多拉紧紧的抓住了矮榻弯曲的扶手,直到现在,她也不敢去抓曼努埃尔一世的手臂,「是啊可怜的西奥多拉,」曼努埃尔一世怜悯地朝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