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知道赛普勒斯的易主,完全就是曼努埃尔一世的自作聪明,异想天开——为此他不惜让自己的一双儿女成为了牺牲品,但他大概没想到的是,他的长子阿莱克修斯竟然会如此的蠢、幼稚和冲动,也没想到,他所一向忽略的女儿安娜会那样的疯狂。
那时候教士们都在准备给她做临终圣事了,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坚持与塞萨尔完成了圆房仪式——无论是真是假,在诸多见证人的注视下,婚礼的最后一个步骤已经完成。
这就意味着塞萨尔现在不但拥有着整个赛普勒斯,还拥有著作为拜占庭皇帝的女婿所拥有的所有权力,包括对拜占庭的继承权。
谁让曼努埃尔一世为了向世人们证明他对于恩情的看重,甚至重新承认了安娜的身份呢?
也就是说,安娜在出嫁的时候,已经从一个私生女重新变成了皇帝的女儿。
当然后一条不过是个名义,曼努埃尔一世的大儿子阿莱克修斯虽然死了,但他还有着一个长成的儿子,这个儿子的母亲又是现安条克大公的姐妹,必然能够得到安条克公国的支持。
但赛普勒斯?皇帝打算用什幺名义来夺回赛普勒斯?
塞萨尔从未否认过这桩婚事,认认真真地为安娜守了一年的丧,他不曾掀起叛乱,也彻底地履行了女婿和封臣的义务,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多,但贡赋和税金没有一点短缺,都是按时送到君士坦丁堡的。
若是这样的婚约也会被随意取缔,谁还会遵从皇帝的旨意?天晓得,君士坦丁堡的名声已经足够糟糕了。
面对人们的问题,西奥多拉也沉默良久,「这是我的一个侍女给我传递出来的消息。」
她在曼努埃尔一世的后宫中精心经营了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与那些可怜的女人争风吃醋吗?当然不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后宫,在君士坦丁堡,在偌大的拜占庭帝国,她们唯一的一个敌人就是曼努埃尔一世,没有其他。
她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曼努埃尔一世。
「什幺消息?」
「皇帝最近得了一笔钱。」
「多少钱?」
「五万枚金币。」一个埃德萨骑士已经笑了起来,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对方是否带来了什幺惊天动地的重要情报——在这个时候,他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但五万枚金币……确实五万枚金币,对于一个国王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但对于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又算得了什幺呢?
为了感谢十字军对他的援救,他一下子就拿出了十五万枚金币作为酬谢。
「但他已经几乎没有东西可卖了,除了赛普勒斯。」正是为了筹集给十字军的报酬,皇帝那段时间找了所有可以换成金币的东西和门路——别以为十字军是可以随意拖欠薪酬的雇佣军,他们从不介意自己来「拿」。
「但我也听说过,」说话的是塞萨尔的姐姐纳提亚,西奥多拉微微躬身,表示对她的尊敬,纳提亚回礼后继续说道,「但我也听说赛普勒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总督了。」
因为到这里的总督,就必然要与凶悍的撒拉逊人对抗,赛普勒斯的本地民众也不服从他们的统治,只想将他们当做雇佣的打手看待——这样一个官职,还能够卖出五万金币吗?
拜占庭帝国虽然衰弱了,但它还有着极其广袤的领地——底比斯,雅典,尼西亚、塞萨洛尼基——都有可能,为什幺她肯定会是赛普勒斯?
「原先的赛普勒斯当然不值这个价钱。那时候它的敌人可不单单只有埃及的撒拉逊人,」西奥多拉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那几个身着白底红十字架罩袍的骑士——圣殿骑士,不过这些骑士没有露出什幺不安的神色——信仰正统教会的赛普勒斯民众对他们而言,当然就是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的存在,而在他们护送朝圣者前往圣地朝圣的时候,也不免会与赛普勒斯的人发生一些冲突,这并不叫人奇怪。
「我想他可能会与你们谈判。如果曼努埃尔一世愿意保留你们现有的权力,甚至慷慨的将一些城市赠送给你们,你们会拒绝吗?」
圣殿骑士下意识地低头,免得露出窘迫的神情,他们确实不会拒绝——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原本就对塞萨尔的处理方式有些不满,毕竟在他们眼中,赛普勒斯能够如此之快的平静下来,有着一份仅属于他们且无法抹消的功劳。
他们也隐约感觉到塞萨尔比起一个骑士更像是一个领主或者是君王,他想要的不是金子或者是荣耀,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一份被分割的权力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完美。
但对于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来说,塞萨尔有着婚约带来的权力,这是他也无力改变的事实,但若是圣殿骑士,可以动作的地方就太多了——分化,挑拨,收买……实在不行,等他们换个大团长,或许他还能买回之前用以贿赂的城市。
「埃及的撒拉逊人法蒂玛王朝已经覆灭,取而代之的是阿尤布的萨拉丁,之前他才从大马士革大败而归,想必这几年都不会有重振旗鼓的机会,即便有,他也未必会继续攻打赛普勒斯。
毕竟有着海军的是法蒂玛王朝,而非阿尤布王朝。
也就是说,近十年二十年之内,赛普勒斯的南部都会是一派风平浪静,而且赛普勒斯现在还有了新的出产——冰糖,它早已供不应求,无论是单纯的喜爱它的滋味,便携性,或者是身价,还是为了谄媚、炫耀和追捧,冰糖的价格早已超过了它原先的定价,甚至有人不远千里的将冰糖从赛普勒斯带到法兰克的最北端,在那里,冰糖几乎已经等同于一样体积的金子。
贵族与国王们对这种新糖趋之若鹜。
在他们的宴会上,如果还只能用糖粉来堆砌微缩的城堡,必然会被人嘲笑,只有晶莹剔透,在灯光的照耀下,犹如冰块的新糖,才能带来人们的赞美和奉承。
无论是教皇亚历山大三世还是曼努埃尔一世,早就不满于他们那点可怜的份额了,或者说,他们认为赛普勒斯居然敢于为他们设定份额,原本就是一种不敬的大罪。」
「他们想要的不是产品,是工坊。」
「谁不想要呢?」
塞萨尔和自己的姐姐纳提亚分析过,他暂时将冰糖的工坊局限在赛普勒斯上,并且予以保密,是因为之后要将其作为一份固定的薪酬发放给忠诚于他的骑士们。
在骑士们得到冰糖的生产秘方后,冰糖的产量肯定会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但就算是这样,想要填满曼努埃尔一世和教皇亚历山大三世永不见底的胃袋也不可能。
在这件事情上,他无法与曼努埃尔一世或者是教皇亚历山大三世妥协。
虽然他还可能会推出新的产品,但如果他在冰糖上退了一步,在其他事情上又岂能坚守立场呢?塞萨尔的态度十分坚决(可能也有一些出于本能的反感和厌恶),而他的姐姐纳提亚和妻子完全的遵从他所立下的誓言,只是他们大概没能想到,曼努埃尔一世已经不年轻了。
而他的儿子还那幺小。
西奥多拉从她留在后宫中的耳目那里,听闻她当初在狂怒之下,用牙齿撕裂了曼努埃尔一世的喉咙,虽然没能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赶来的教士也为他治愈了那里的伤口,但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伤害的地方是人体要害之一,曼努埃尔一世之后总觉得呼吸艰难,舌头发紧,连在吞咽的时候都会觉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