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详细汇报，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只是在陈述这片土地上司空见惯的残酷：「根据委员会附带的、往往被忽视的领地变更记录显示，过去一年中，仅记录在案的彻底消亡的贵族领地就包括：」
「一位盘踞在咆哮海岸多年的老牌伯爵，在其舰队于一次不明原因的海难中损失惨重后，被原本依附他的几个男爵联合推翻，家族血脉被屠戮殆尽。」
「八名男爵彻底除名。其中两人在与其他男爵的领土争端中战败身死，领地遭吞并；一人的城堡被证实窝藏吸血鬼，引来圣殿骑士团的净化，全家化为灰烬；一人死于其继承人精心策划的毒杀；一人在狩猎时意外」被野兽人部落包围，尸骨无存；还有三人的领地位于奥卡山伤心地边缘，在绿皮大远征结束后，未能抵挡住残余绿皮部落的反扑和随之而来的匪患，城堡陷落，家族湮灭。」
「至于王国骑士这一阶层，境遇更为惨烈。记录显示，有多达七十六个王国骑士领在本年度彻底消失了。原因五花八门：领地被更强大的邻居强行兼并；在开拓或巡逻时遭遇野兽人、墓穴恶灵乃至更诡异的存在的袭击，据点被连根拔起；因卷入上级领主的阴谋或未能履行义务而被清算；死于层出不穷的匪患或内部仆从的反叛————动荡与危险，是这片土地永恒的底色。」
希露德合上文书，总结道：「这便是边境亲王领的常态，大人。晋升与陨落，如同沼泽中的气泡，不断生成，又不断破灭。帝国的爵位文书可以带来一时的光环，但在这里，能否真正守住头顶的冠冕，最终仍需依靠剑与血，以及————
那幺一丝运气。大量的领地覆灭，源于政变、刺杀、赤裸裸的兼并、黑暗势力的侵袭，甚至是纯粹的意外。」
「而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代表着十二万金币分成的数字，「也确保了未来，永远不会缺少渴望通过捐献」来获取这层脆弱护身符的新人。委员会的收入，乃至您的分成，将会是持续而稳定的。」
苏离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晶莹的叶片，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十二万金币的收益，更是这片土地上无休止的杀戮、背叛与挣扎，以及帝国体制是如何冷静而贪婪地，从这无尽的混乱中汲取着养料。
这便是权力的游戏，残酷，现实，而又利益丰厚。
良久，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目光从那份象征着巨额分成的文书上移开，投向窗外那棵流淌着淡金色光晕的祝圣紫藤树。
「看来，」苏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权衡后的沉静，「我们的确有必要继续沉下心来，夯实基础。用几年时间，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彻底消化现有的成果，将我们的根基打得更加牢固。」
他看向希露德，眼神锐利而清醒：「操之过急，妄图一口吞下整个边境亲王领，恐怕会引来剧烈的反噬。那些覆灭的贵族领地，就是最好的警示。这片土地吞噬野心家的速度，远比创造英雄要快。」
希露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她铠甲上的金色纹路在透过叶窗的光线下闪烁着沉稳的光泽。「大人明鉴。如此庞杂、混乱的疆域，想要在短时间内凭藉武力强行统一，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能做到，也必然代价惨重，留下无数隐患。」
她向前半步，声音清晰而充满信心：「对我们而言，时间本身就是最强大的盟友。每安稳发展一天，我们的实力就壮大一分。完全可以静心修养数年，积蓄足够的力量。届时，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动决定性的征服，一举荡平所有抵抗，方能以最小的代价，实现真正的统一。」
希露德的语气带着对苏离绝对的信任，也透着对未来的清晰规划：「其实，几年的时间，对您而言完全不算什幺。有祝圣紫藤树在，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况且，您如今才二十有三，正值巅峰，未来拥有无限可能。」
她进一步阐述道：「而且，所谓的休养生息，并非意味着我们无所事事，坐等时光流逝。恰恰相反，在我们专注于内政的这段时间里，黑森领的威望与吸引力只会与日俱增。可以预见，依旧会有大量周边疆域，或是慑于我们的兵威，或是向往我们治下的秩序与繁荣，主动前来称臣纳贡。我们的疆域，将在不动用主力军团的情况下，潜移默化地、持续不断地向外拓展。这并非征服，却胜似征服。」
「等到我们将现有疆域彻底消化，将新依附的领地逐步整合，将军队的规模与质量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希露德眼中闪过一丝凛然的光芒，「届时，统一便是大势所趋，无人可挡。想像一下，当五万乃至更多披坚执锐的大军，如同钢铁洪流般碾压而过，边境亲王领还有谁能撄其锋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