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愤怒、悔恨、绝望交织在一起,如同毒火焚心,让他伤势再度恶化。
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却在这一片灰败中,逐渐凝聚起一丝疯狂与决绝。
原本,他还存着一丝侥幸,不愿去求那个人,不愿在她面前显露自己如此狼狈落魄的模样。毕竟,当年……
可如今,部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除了她,还有谁能救朱雀部落?还有谁能对付那个可怕的傅长生?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储物袋最深处,取出了一枚早已蒙尘、样式古朴的凤形玉佩。这玉佩材质普通,却蕴含着一道特殊的神魂印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注入其中,传递出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哀恸与绝望的祈求讯息。
…
…
神医谷。
竹舍内,药香与若有若无的死气交织。
青木圣手缓缓收回按在周瑾眉心的手指,那指尖萦绕的翠绿生机光芒暗澹下去,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疲惫与惋惜。数月来,他尝试了金针渡穴、乙木回天术、乃至以自身精元为引的种种秘法,那盘踞在周瑾本源中的“寂灭瘴气”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异常。
他转过身,看向守候在旁,眼窝深陷、神色憔悴的九郡王与大管家,轻轻摇了摇头。
“王爷,周管家,”圣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老夫……尽力了。”
九郡王身躯勐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圣手……您……您说什么?”
“此子所中瘴气,已侵入五脏六腑,侵蚀神魂本源,非是寻常药石乃至普通秘法所能祛除。”青木圣手语气沉凝,“若是早个三五年,在他根基未损、邪气未深植神魂之前,或可凭借‘生生造化丹’配合乙木回天术,强行拔除。但如今……邪气已与他的生命本源纠缠不清,强行祛邪,无异于直接摧毁他的生机。”
他看向榻上气息微弱、意识昏沉的周瑾,叹道:“老夫以金针与灵药,最多也只能再为他延续三五年寿元。而且,最后这段时日,他会日渐虚弱,五感渐失,形同槁木……让他,趁着还有些许精神,去完结未了的心愿吧,莫要留下遗憾。”
“三五年……遗憾……”九郡王喃喃重复着,心如刀绞。
他看着周瑾那苍白安详仿佛只是睡着的面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七哥临终前或许也曾如此不甘的模样。他勐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最后一丝疯狂的期盼,抓住青木圣手的衣袖:
“圣手!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无论多难,无论需要什么,本王就算倾尽所有,踏遍九州,也一定为您寻来!求您再想想办法!”
大管家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圣手,求您大发慈悲!少主他还如此年轻,老主人一脉不能就此断绝啊!”
青木圣手看着他们主仆二人悲恸欲绝的模样,沉默良久。他行医数百载,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每一次面对这般绝望的恳求,心中仍不免触动。
他拂开九郡王的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药圃,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悠远而古老的意味:
“办法……并非完全没有。古籍之中,确有一逆天秘法,名为‘偷天换日夺基秘法’。”
九郡王与大管家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此秘法,可强行剥离他人近乎完美的灵根道基,以其磅礴生机与本源之力,替换掉患者体内已被侵蚀腐朽的根基,从而达到‘破而后立’的效果。理论上,确实可以根治他这瘴气之患,甚至因祸得福,获得更强的潜力。”
“剥离他人道基?”九郡王一怔,随即脸上闪过决然,“需要何种道基?本王这就去寻!无论是购买死士,还是……”
青木圣手转过身,打断了他,眼神锐利而冰冷:
“王爷且慢。此法有三大难关,几乎可谓不可能完成。”
“第一,并非任何道基都可。需是‘先天五行混沌道体’之基!此体质乃天地钟灵所在,万年难遇其一,身负此体质者,修行一日千里,乃各大宗门倾力培养的道子,岂是轻易能动?”
“第二,施展此秘法,需以‘九天息壤’为基,‘建木之芯’为引,‘混沌源液’洗涤……这些灵材,无一不是传说中的神物,早在远古时期便已绝迹人间,老夫遍览谷中典籍,也只在残篇孤本中见过其名。”
“第三,亦是最大的难关。”青木圣手目光如炬,盯着九郡王,“此秘法逆天而行,有伤天和,施术者与被施术者,皆会承受巨大的因果反噬与天道责罚。成功几率,十不存一。即便成功,被剥夺道基者形神俱灭,而接受道基者,余生亦将活在无尽的业力纠缠与心魔劫难之中,可谓踏上一条不容于天地的绝路。”
竹舍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九天息壤、建木之芯、混沌源液……这些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名字,如同一个个沉重的巨锤,将九郡王刚刚燃起的希望砸得粉碎。更不用说那万年难遇的混沌道体,以及那恐怖的成功率和可怕的后果。
这已不是难如登天,而是根本无路可通!
九郡王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中的光芒彻底暗澹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空洞。他明白了,圣手说出此法,并非给予希望,而是彻底断绝他最后的念想。
连神医谷圣手都直言“不可能”,这世间,还有何处可寻生机?
大管家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哽咽。
青木圣手看着他们,再次轻轻一叹:“好好陪伴他这最后几年吧。或许……回归故里,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竹舍,将这片沉重的绝望留给了九郡王主仆。
九郡王缓缓滑坐在地,望着榻上的周瑾,两行热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周瑾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瑾儿……叔祖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七哥……”
…
…
青木圣手离去后,竹舍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九郡王不知在原地呆坐了多久,直到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皇叔祖父……”
九郡王勐地回过神,紧紧握住周瑾冰凉的手:“瑾儿,你醒了?感觉如何?别怕,皇叔祖父在这里,皇叔祖父一定……”
“皇叔祖父,”周瑾轻轻打断了他,脸上挤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不必宽慰侄儿了。圣手的话……侄儿隐约听到了。三五年……足够了。”
他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缓了片刻才继续道:
“侄儿此身已无望大道,苟延残喘数年,不过是徒耗光阴,累得皇叔祖父与两位护法心力交瘁。如今,侄儿只想……只想回梧州老家一趟。母亲之前重病,侄儿不孝,未能承欢膝下,反累她牵挂。还有……康弟……”
提到胞弟周康,周瑾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怀念:
“自年幼一别,再无音讯。不知他在傅家……过得可好。侄儿想去看看他,将祖父留下的一些遗物……交给他。他自幼聪慧,心性坚韧,远胜于我……祖父的东西,在他手中,或许……不至于蒙尘。”
听到周瑾提及周康,九郡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是啊,七哥还有另一个孙子!
那个被送往母族傅家抚养的孩子。
这些年来,他因对七哥的愧疚,刻意回避着与七哥相关的一切,连带着也忽略了这另一个侄孙的消息。
傅家……虽也是地方大族,但毕竟远离京都,那孩子无父无靠,寄人篱下,日子恐怕……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弥补之心涌上心头。他不能让七哥的血脉再受委屈!
“瑾儿,你说得对!”九郡王握紧了周瑾的手,语气变得坚定,“你是该回去看看。不过,不是你一个人去,皇叔祖父陪你一起去!”
周瑾一愣,连忙道:“不可!皇叔祖父身份尊贵,政务繁忙,岂能为侄儿……”
“什么政务,什么身份,都比不上家人重要!”九郡王斩钉截铁,“你病体沉重,长途跋涉,皇叔祖父如何放心?再者,康儿……也是本王的亲侄孙!他自幼离家,本王这做叔祖的,从未尽过半分责任,心中实在有愧。此番前去,正好看看他过得如何。若傅家待他周到便罢,若有丝毫怠慢……”
九郡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虽未明言,但久居上位的威仪已自然流露。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事就这么定了!待你精神稍好,我们便动身前往梧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