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末的军队,似乎也没他想的那幺专业。
大同来的兵,箭囊里带四十支轻箭。
辽东来的兵,却是带三十支重箭,个别军官还会自备三眼统。
可落到具体的火药、弹丸配给,又各有不同。
整个勇卫营,看似旗帜统一,军令互通,但内里却是一支拼凑起来的「八国联军」
这算个啥事!
但这其实也怪他—
登基第三日,他便让高时明找来了戚继光的《练兵实纪》与《纪效新书》。
见过孙承宗后,又翻出了他所作的《车营叩问合编》。
可惜之前一直忙于人事调整和京师公文筛选、新政推行、蒙古之战等事,实在是无暇细读。
直到第三次日讲之后,他才终于抽出了时间,将这几本兵书细细读完。
读完之后,他才明白,这支勇卫营,到底哪里不对。
戚继光的《练兵实纪》,简直是一部军事百科全书。
从兵员选拔、日常训练,到武器配给、阵法操演,再到军法军纪、安营扎寨,无所不包,详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其中甚至连宿营之时,几人分配一个厕所都写了。
「每马军一旗,每车兵二车,各开厕坑一个于本地方。」
「遇夜即于厕中大小解。天明吹打时,遇起行,则埋之。遇久住,则打扫,候开门送出营外远远弃之。夜间不许容一人出营解手。」
甚至这份兵书分为多册,总兵、参将、把总、队长、伍长、土卒,有各自需要学习和背诵的内容全都各不相同。
这已经是一份真正意义上的标准化操典。
当然,里面也夹杂了一些类似「今人但求日吉,而不知本命冲克所犯」、「上官初四不为祥」之类的糟粕,但瑕不掩瑜。
但是,朱由检跟练了一个月,却从来没见过有人依此法练兵。
各人随时阵列、校射等各自奋勇,也能沿着大明旧制协同如一,但细节处却全是问题。
而孙承宗的《车营叩答合编》,就更让朱由检大开眼界了。
这本书,以问答形式,从实用角度给出了车营、骑营、水营等互相配合,在辽东地理条件下的各种用法。
但是——
通篇都用文言文,可想而知是一本写给「士大夫」而非「黔首」去看的兵书。
这也就罢了。
其中一些内容,看得实在是让他都有一种「且待小僧伸伸脚」之感。
比如其中一问:车队行进时陷入泥泞,遭遇敌袭,该怎幺办?
书中回答是:立刻固守,然后派奇兵攻击敌人侧翼,或者巧妙埋伏在敌人后方。敌人必定退却,我军再擂鼓出击,敌人就会惊慌败走。派遣侦察兵探查来路,阻击使其不能前进,则更为巧妙。
朱由检看完,差点没把手里的书给扔了。
什幺叫巧妙埋伏在敌人后方?都火烧眉毛了,上哪儿变出一支奇兵去埋伏?
什幺叫敌人必定退却?
万一他不退呢?他冲过来硬打呢?
还有,斥候探路不是常规操作吗?什幺时候成了「巧妙」的奇谋了?
看完这本书,朱由检对自己派孙承宗督师蓟辽的决定,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老孙头,看起来实在是不擅用兵啊。
这书的内容——他妈的也太扯淡了。
算了——蓟辽督师,本就没指望他是个常遇春。
能做个李善长好好将粮饷、人事、贪腐料理好就行了。
至于真正的练兵之法,现在看来,好像只能靠他朱由检自己努力了。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冷冽。
「朕今日叫你们来,所为三事,互相关联,环环相扣,尔等要仔细听好。」
六人精神一振,齐齐拱手:「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