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几个魔道宗门在天鹰堡的这段时间里,表现得可比正道几个宗门低调多了,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在堡内走动。
魔道和正道双方分两边而坐之后,彼此泾渭分明,中间隔着大大的空隙,偶尔目光对视的时候,仿佛有火在他们之间闪烁,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虽说魔道各宗门的关系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私下里也常有摩擦,但面对正道各宗时,他们还是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的。
蒋不疑来得颇迟,他一身宝蓝锦袍,腰间挂着龙吟剑,剑穗随风轻摆,颇有一宗之主的威严气势,和平日里面对元照时的低头哈腰的态度截然不同。
总之,他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作为一庄之主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他们天龙山庄除了他,也没来别人。
要不是他先前路过附近,偶然听闻了神石的消息,恐怕他也不会特意赶来。
到底是天下第一山庄,又有四绝之一的剑绝坐镇,门中弟子向来不是一般的傲气,等闲之物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更别说只是一则传闻。
蒋不疑进门便笑着与各派弟子拱手打招呼,寒暄几句,目光却频频不着痕迹地瞟向元照所在的方向。
元照一行人来的比较早,位置被安排在距离主桌不远的显要地方。
姜之涣的小心思不要太明显,仿佛在告诉在场众人:瞧,元大师与我天鹰堡关系多么亲密!
到场之后,元照他们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阿繁和阿简像两尊门神一般,笔直地站在元照和阿青身后,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有他们俩从旁震慑,厅内众人谁都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开玩笑,那可是超一品高手,和蒋庄主一个层次的人物。
虽说名义上只是元照的家仆,但他们可不敢真把别人当普通家仆看待,万一触了霉头,得不偿失。
还有雪蕊,它乖巧地趴在元照脚边,脑袋埋在爪子里,默默地啃着天鹰堡弟子特意给它准备的肉干,吃得津津有味,非常温顺,看得旁人啧啧称奇。
众人只听闻元大师有一只巨狼坐骑,今日才知道,竟还有一只白虎坐骑,实在令人意外又羡慕。
这样威武帅气的坐骑,谁不想有呢?
待到午时初,姜之涣身着簇新的深紫锦袍,袍角绣着暗纹鹰羽,腰间玉带嵌着硕大的墨玉佩,缓步走上主位,步伐沉稳有力。
何晓莲紧随其后,一袭淡粉襦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样,发髻上簪了支赤金点翠步摇,走路时步摇轻晃,发出细碎声响,身姿温婉动人,却始终垂着眼帘,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显得有些局促。
她出身小门小户,虽然嫁给姜之涣两年多了,但还是从没经历过如此的大场面。
再后面便是身穿宝蓝锦袍的姜惜文,他双手交握在身前,神色略显紧张。
姜之涣在主位站定之后,抬起双手虚压了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轻了几分。
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浑厚有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江湖同道,今日是犬子姜惜武的百日之喜,承蒙各位远道而来,姜某在此谢过!”
说罢,他对着众人深深拱手作揖,动作诚恳。
待众人纷纷回礼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近日江湖传言天鹰堡得一神石,实则不然。”
众人闻言立刻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厅内顿时一片嗡嗡声。
这天鹰堡莫非是在戏耍他们,故意吊人胃口?还是说他们想隐瞒神石的存在,打算独吞神石?各种猜测在众人心中盘旋。
姜之涣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姜某知晓诸位定然是不相信姜某的片面之词,但丑话姜某还是要说在前面。
天鹰堡所得确实并非神石,而是一块能害人性命的魔石,姜某称呼它为——‘天魔妖石’。此石近则伤筋动骨,久则耗命损元,绝非好物。”
“姜某先前隐瞒此物的存在,只是不愿这魔石流窜江湖,贻害四方。却不想谣言愈演愈烈,如今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恐怕我天鹰堡不拿出些东西来,诸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既然如此,那姜某就只能将天魔妖石拿出来,给各位一个交代。”
实际上,天魔妖石本是天鹰堡的东西,根本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更不必如此委屈求全。
可谁叫天鹰堡实力不济,在江湖中势单力薄呢?
这就是江湖的残酷,弱肉强食,实力不行,便只能低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身旁的姜惜文身上,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只是想要天鹰堡白白将天魔妖石拿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
犬子惜文先天经脉淤堵,无法习武,这是我心头大憾,多年来耿耿于怀。故而今日借小儿百日宴,姜某斗胆求诸位——若有人能治好惜文的经脉之症,姜某便将天魔妖石双手奉上,绝无虚言!”
话音刚落,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议论声比先前更甚。
有人面露犹豫,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难度;有人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死死盯着姜之涣,显然被天魔妖石的诱惑勾动了心思。
只是因为有两位超一品高手在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姜之涣又补充道:“诸位可先让随行的医师替我儿惜文把把脉,仔细诊断一番。正好一边享受宴席,一边慢慢考虑诊治方案,不必急于一时。”
姜之涣话音刚落,奶娘便抱着姜惜武从后厅缓步走了出来,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怀中的孩子。
既然是姜惜武的百日宴,作为主角的姜惜武怎么能不出面呢?
婴儿被裹在大红的襁褓里,襁褓边缘绣着精致的鹰纹,针脚细密,与天鹰堡的标志相呼应。
他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睫毛纤长如蝶翼,偶尔轻轻颤动一下,模样乖巧可爱,引得距离较近的女弟子们忍不住低呼“好可爱”。
奶娘脚步极轻地走到厅中,将孩子小心抱到姜之涣与何晓莲面前。
何晓莲终于缓缓抬起双眸,原本局促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无比,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指尖温柔得仿佛怕碰碎了珍宝一般。
姜之涣也俯身仔细打量着儿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先前脸上的凝重之色散去了不少,满是为人父的慈爱。
“这便是小公子吧?阿弥陀佛,瞧着真是精神康健!”云栖寺的一位和尚率先站起身,双手合十说道,试图缓和厅内紧绷的紧张气氛。
就在这时,坐在他旁边的观风大师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且清晰,穿透了厅内的议论声:“姜堡主,贫僧能否为小公子瞧一眼?”
姜之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应允:“有劳大师。”
观风大师缓缓站起身,缓步上前,枯瘦的指尖轻轻搭在姜惜武的手腕上,随即闭目沉吟片刻,眉头微蹙,又很快舒展开,随即睁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小公子筋骨康健,气息平稳,是个有福之人。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转向一旁的姜惜文,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少堡主的经脉淤堵,确是先天之症,根深蒂固,寻常医治手段怕是难有成效,贫僧束手无策。”
先前姜之涣已经特意带姜惜文去给观风大师提前看过,此时观风大师当众说出诊断结果来,也算是提前给大家交个底,让众人心里有个数。
“这天魔妖石,恐怕是与我云栖寺无缘了。”观风大师说完,便缓缓退回了原位。
这话一出,厅内的窃窃私语更甚,声音也大了几分。
有人面露失望之色,轻轻摇着头,显然是觉得治好姜惜文的希望太过渺茫;有人则眼中精光一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盘算着其他不寻常的主意。
蒋不疑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落在元照一行的身上。
他最近刚收到了祖父的来信,他这才知道,原来祖父和妹妹都与这位锻造大宗师相识。
且据祖父在信中透露,这位元大师身边那位看着跳脱的阿青姑娘,乃是一位颇有手段的医师,医术十分高明。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非常惊讶,那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能得祖父称赞。
要知道,能得到他祖父称赞的年轻一辈,在整个江湖中都屈指可数。
元照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神色平静无波,并未开口搭话。
其实早在几日前,阿青和随行的司徒大夫就已悄悄为姜惜文诊过脉。
先天经脉淤堵这病症确实顽固棘手,寻常医师根本无从下手,但于他们而言,却也并非毫无办法,只是二人还在斟酌最合适的医治方案,并未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