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非惊恐不安的浅眠,也不是疲惫不堪的沉酣,而是一种真正平静的、安宁的、均匀悠长的呼吸。
只有在心灵彻底放松,感到绝对安全,睡得无比安稳时,才会有这样的呼吸。
这种呼吸……覃隆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记忆中,唯有当年听闻方家被彻底铲除的那个消息后,他心中积压多年的巨石轰然落地,那一夜,他才曾如此安稳地睡过一觉。
而这佛寺之中,听呼吸声判断,人数不少,竟皆是这般安稳沉睡。仅此一点,覃隆便可以断定,眼前的非想大师所言非虚,他确实在此地营造了一方真正的净土,庇护着这些曾经受苦的灵魂。
这可真是,大功德啊。
他并非信众,但面对这种纯粹的慈悲与坚守,他发自内心地敬佩。于是他收敛了周身惯有的冷冽,双手合十,对着非想郑重地行了一礼。这是他所能表达的最高的敬意。
非想坦然受之,亦回了一礼,湛蓝色的面容上依旧是那副悲悯平和的神情。他转而看向高见,问道:“高见,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就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吗?”高见问道。
非想思考了一下,澄澈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凡俗的困扰:“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金钱吧。其他的事情,包括外界的暴力干扰,贫僧尚能应对,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但在这神都,维持这般多人的生计,衣食住行,医药求学,金钱还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些许无奈:“只是,一个个自称贫僧贫僧,我们这些念经的,总归是不太会赚钱啊。”
高见闻言,却是笑了笑:“那可未必。天下佛寺,金碧辉煌、香火鼎盛者不在少数。非想大师你乃天人众,超凡脱俗,号召力理应更强,若愿开方便之门,接受布施,信众供奉想必不会少。而且以你的心性,定然也不会将钱财浪费于奢靡,只会用于正途。”
非想却摇了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收受那些钱财,会带来因果。信众供奉的钱财之上,往往沾染着他们的欲望、执念、乃至罪业……那是‘众生之愿’的沉重载体。若收了这些钱,用之于此地,这些因果便会无形中缠绕上来,对这些刚刚获得安宁的孩子而言,并非福祉,反而可能是一种污染和负担。贫僧不能因一时之需,而坏了他们来之不易的清净。”
说着话,他带着高见和覃隆,一路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了寺庙最中心的一处庭院。
庭院中央,生长着一棵极其古老而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树冠如华盖,笼罩了大半个庭院。
与世间几乎所有香火鼎盛的寺庙中的古树一样,它的枝条上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绳,每一条红绳下端都系着一块小木牌,木牌上写着各式各样的愿望。有祈求平安的,有渴望团圆的,有希冀病愈的……密密麻麻,承载着无数凡俗的悲喜与期盼。
然而,高见的目光一凝,心灯照影经无声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