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现在来说,哪怕在这个空间使用完全属于她,已经很私密的小院里。
她还是黑缎暗团的旗袍,领口和袖口镶有极为漂亮的两道绦子。绦子上,绣的是鸟蜂蝶图案。那精细绣工所描绘的蝶舞丛,把生命的旺盛与春天的活泼都从袖口、领边流泻出来。
脚上的一双绣鞋也是五色焕烂。
而且还在自己的脸上化了淡装,抹了香水。
像她这样的一个老太太,能说这里面有让她稀罕的东西,那就绝非一般之物。
只是可惜,宁卫民的眼力有限,饶是他几乎都没敢眨眼,目光在这些东西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始终也没找到个突破口,甚至让人怀疑的端倪。
因为那些家具,不是榆木的就是核桃木的,只能算是京城小康之家的日常用品。
这样的木器太常见了,和高门大户用的硬木家具不相关,绝对谈不上什么上品。
铜香炉更是他个人比较擅长的杂类。
他看着顶多也就是晚清的物件,也没有什么来历。
那腊梅是盆栽盆景,不是宝石盆景,根本不可能是从库里弄来的,直接可以pass掉。
老式留声机他虽然不懂行市,但也认为不可能比一个官窑的瓷器更有价值,完全不值得江念芸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以最后,宁卫民依仗不了眼力,也只能凭排除法来推定。
想来想去,他认为这些东西要有毛病一定是出在那副中堂画上,或者是桌上的几个卷轴。
于是忍不住走了过去,在桌前站住。
先定睛看那幅中堂画,是署名陈老莲的《荷蝶鹊》,虽然画工精湛,淡彩、重彩相济并用,古雅单纯。
但纸张明显是个谁都能看出来的大破绽。
那太新了,年代最早也过不了同治,根本不可能是明代陈洪绶的亲笔。
这样一来,宁卫民不由摇了摇头,又去打开那桌上几个卷轴去看。
结果没想到,里面仍然是和那副中堂相差无几的同类型赝品。
他连着打开两幅卷轴,居然都是署名唐寅的《仕女图》。
他虽然在书画上的学问有限,但也知道,哪怕画工再好,可这怎么真的了?
就是他运气好,真有幸捡到漏儿了,从概率上看,也不能这么同批大量一起出现在他的库房里啊?
没这样的道理,连孩子都清楚。
就这样,宁卫民是真正的认了输,他不禁真心真意地求教起来。
“四姑姑,恕我眼拙,才疏学浅。您选的这些物件,我是真心看不出来哪儿件是宝贝了。就这几幅画,那都是西贝货啊。所以……我……还求您不吝赐教,也教教我,让我明白明白……”
“想明白明白,这容易啊。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怎么回事我告诉你了,这东西可就归我了。你想拿回去再不能了。怎么样,干不干?”
“瞧您话说的,这有什么不行的。但凡我有的,您看上开口就是了。别说这些看上去不值得几个的玩意了,就是真的唐寅,陈老莲,您要了,我也绝不心疼。我就不是那假招子的人啊,我对您的孝心那是真金不换。若非如此,我这个便宜大侄子,您认的还有什么意思?做人嘛,总得真心换真心,八两换半斤,是不是?”
宁卫民这一套套的甜汤灌下去,别说给江念芸哄美了,沈存都被他给逗笑了。
原本沈存就是个性子沉稳的人,又生活在美国非唐人街的环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