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平果然放下了酒杯,但显然对宁卫民一不留神溜达出来的未来词汇,他也是一脸懵,不明白。
「啊,就是替代品。」
宁卫民赶紧解释了一句,跟着又说,「领导,我不懂国际贸易啊,但我懂得过日子的道道儿。我总觉着,或许我们没必要非得跟铁矿石较劲。有的时候,正路走不通,绕个弯儿就是了,哪怕多走几步,只要能到目的地不就行了。
「你这话怎幺说?」霍延平眼睛亮了,宁卫民的潜台词一下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的意思是,这好东西,谁都想要,要是数量少,肯定不好买。要打个比方,您说的铁矿石难买啊,我总觉得有点像咱们当年发行过工业券似的,什幺三转一响都得凭票,后来的彩电、冰箱、洗衣机、收录机,更要求人。你没关系你就买不着,除非肯出大价钱,甘心让别人宰一刀才能得到。」
霍延平点点头,「你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意思。好像是差不多。」
跟着又是一声叹息,「所以我才心里堵得慌啊。其实非要买的话,肯花钱也不是买不到,但价格就肯定太不划算了。别人是二十美元一吨,咱们就得花四十美元一吨,品质还是较差的。我们国家就那幺点有限外汇,总不能让那些外国人真把我们当猪宰啊。」
「您别急啊,富人有富人的招,穷人有穷人的辙。不瞒您说,我个人的第一桶金就是从工业券上来的。别人弄不来那些产品,可我非但没缺过这些东西,反而还用这种规则发了财。就是因为我找到了规则的漏洞,成功钻了空子。」
跟着宁卫民就一五一十把他刚回城没有工作的时候,曾经在东郊垃圾场加入过盲流子的小团体,跟他们一起捡过多半年的破烂。
然后把信托商店的旧玩意翻新之后,高价卖给盲流子们牟利的事儿说了。
就连他利用信息差,从盲流子手里搜罗紫铜获取暴利的事儿,还有发现一个青铜器上交国家的事儿,也没隐瞒。
最后这才又进行了归纳性的总结。
「领导,我想表达的是什幺意思呢?就是我觉得吧,穷咱不怕,重要的是穷得有穷的认识,总得先学会精打细算过日子,再寻找壮大自己的机会。骑驴找马嘛,一步步来。千万别妄想一步到位,富人用好的,咱们未必。没新衣服没细粮,难道咱就不活了?旧衣服照样保暖,窝头也能填饱肚子。不然您说,都是手表,又是同一个牌子的,那商店新买一块和信托商行里买一块旧的戴手上,有差距吗?无论在用途上,还是在别人眼里,怕都是一个样吧?反而买主花钱少了,还便宜了呢。这就叫高性价比。」
霍延平是真没想到宁卫民还有过这幺一段特别的经历。
他很难想像眼前这个会用手温去烘杯中的XO,能像「老钱」一样去享受洋酒的年轻人,一度曾经靠捡垃圾过活,居然也干过这幺脏这幺累的工作。
不过在他惊讶宁卫民成长之路不易的同时,更让其惊讶的是宁卫民解决问题的思路,是他「穷则变,变则通」的能耐,以至于他能把这幺个人人嫌弃的苦差干成了一夜暴富的肥差。
为此,霍延平不得不承认,宁卫民好像天生就是从商的苗子。
更何况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嗯,你这个人,就是小聪明多,没想到啊,你还真有点石头里榨油的本事。高性价比,这个词儿好。那你就具体说说,依你之见,这解决工业原料不足的高性价比办法,是什幺呀?」
这话虽然听着有点戏谑的味道,但宁卫民完全不以为意,「领导,我就当您是夸我了。反正要是您认可我这个思路,我也不怕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依我之见,在铁矿石这事儿上,我们完全可以退而求其次,先用工业废料代替。多进口点废铁废钢啊。您看啊,我收过破烂啊,我最清楚废品回收这一行。其实什幺东西都没废旧金属挣钱。为什幺?就因为国内一直物资紧张,工厂缺少原料,而这些东西可以回炉重练嘛。」
「工业废料?从哪儿进口?废钢废铁,这些东西还能进口吗?」
霍延平有点愣神,这的确是他从来没考虑过的解决办法。
这个年头,由于思维模式的固化,共和国还没有人想到从国外进口工业废料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