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说他毫无原则,轻易就能被日方收买,犯下这种严重错误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这件事本身也是曹建主动上报的。
他也看得出曹建是真的在替区政府着急,并没有一点替日本人狡辩,或者试图掩盖自己过失的举动,这应该可以说明他的原则性还在。
因此,章区长皱了皱眉,还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阻止了周副区长针对曹建的质问。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商量怎幺解决实际问题吧。现在来看,找到对我们有利的直接证据可能性不大了,恐怕就连让游乐园中方职工来出面作证都很难,为了这份工作,他们的一定都不情愿。大家都来想想看,还有没有什幺其他的好办法?」
章区长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死寂,比之前更甚。
刚才还群情激愤的议论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周副区长脸上的怒气还没散去,却也没再继续指责曹建。
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
然而那「吱扭」的一声轻响,却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旅游局的那位年轻科长,先前攥得发白的钢笔终于松开了,笔尖在笔记本上「日方违约」四个字上洇开一小团墨渍。
他看着那团墨迹,眉头皱得更紧了。
原本以为周副区长建议打官司是条明路,谁料到日本人早就在财务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连帐本都摸不到,谈何胜诉?
一腔血气翻涌上来,又被现实浇得透心凉。
角落里的园林局女同志,头埋得更低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听着这些盘根错节的算计,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原本以为,游乐园的问题无非是经营不善,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幺多阴私手段。
只恨自己不懂商业,不懂法律,在这满屋子的焦灼里,连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主管商业口的许副区长,终于擡起头来,开口发言了。
他除了眉头依旧拧成疙瘩,声音也异常沙哑。
「不是我泼冷水啊,现在看来,日方的财务证据很难搜集,职工那边也指望不上,也就是说走法律途径的结果难。那在这种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我们和日方对薄公堂是否还有意义?」
他顿了顿,看向赵书记和章区长,「我可不是故意和大家唱反调啊。也不是想要和日方苟合。我主要是担心,如果和日方彻底撕破脸,又没能取得法律的支持,在日本人认为彻底掐住咱们的七寸的情况下,那我们会不会面对更加被动的局面?所以……」
这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死水,立刻激起了一片附和的叹息。
「可不是嘛,他们算准了咱们没技术没经验,接不了这个烂摊子。」
「这游乐园是咱们区的脸面,真要是停摆了,市里问责下来,咱们谁都担不起。」
「那也不能答应啊!答应了就是无底洞,以后还不知道要被讹诈多少次!」
议论声四起,然而却没了刚才的底气,满是无可奈何的憋屈。
因为许副区长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一切反击都建立在实力对等的基础上,如果没有实力还要硬刚,那就成了以卵击石的愚蠢,只会输得更惨。
曹建站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幺。
他是中方经理,却被日本人架空得彻底,连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此刻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
赵书记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下敲击着,节奏越来越快。
而他眼神里的怒火渐渐沉下去,变成了一种压抑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