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暮色四合,几乎每条街上都支着电烤箱。
里面烤得油光锃亮的八珍烤鸡滋滋冒油,偏甜的口感和后来的奥尔良烤鸡有些相似,香味儿飘出去半条街,受欢迎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街角的烤羊肉串小摊。
单位大院里也透着年味儿。
职工们忙着开年终总结会,散会时每人手里都拎着米、面、油的福利,推着二八自行车往家赶,车后座的麻袋沉甸甸的,脸上的笑容却比蜜还甜。
邮局里的长队从早排到晚,有人寄贺卡、汇钱给远方的亲友,有人踮着脚打听出国的手续——《京城晚报》正连载《京城人在纽约》,第一批公民赴新马泰旅游的消息也登了报,出国热就这幺悄然在京城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年轻人的娱乐方式更是多不胜数。
胡同口有踩着滑板呼啸而过的少年,健身房里传来杠铃碰撞的声响,游戏厅和录像厅的门帘挑得老高,里面的喧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那些靠做生意先富起来的人,则扎堆在卡拉 OK歌舞厅,霓虹灯管闪烁着暧昧的光,粤语歌的调子混着酒杯碰撞的声音,是属于新时代的热闹。
皮尔卡顿旗下的美尼姆斯餐厅,还借着情人节撞上除夕夜的巧劲儿,推出了情侣套餐,引得时髦的年轻人争相追捧,也让这个「花钱的日子」渐渐有了名气。
不得不说,改革开放吹来的春风,让京城人的生活多了太多从前不敢想的新选择。
这满街的热闹,都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光景。
临近除夕的最后一两天,街头的喧嚣渐渐淡了些,年味却愈发浓郁。
胡同里的红灯笼一盏盏挂了起来,红彤彤的映着灰墙黛瓦。
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春联和福字,有的人家还会在门框上挂两串干辣椒、玉米穗,透着一股子丰收的喜庆。
孩子们穿上了新做的棉袄棉裤,有的还裹着时髦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在胡同里追着跑。
不过虽然天寒地冻的,爱俏的年轻姑娘却不肯穿得臃肿,毛衣外面套件风衣,彩焗的头发露在外面,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成了胡同里一道亮眼的风景。
大年除夕傍晚,炊烟袅袅升起,笼罩着整个京城。
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传来滋啦的炒菜声,红烧肉的浓醇、炖排骨的鲜香、八珍烤鸡的甜香,混着煤炉子上蒸馒头的麦香,在空气里酿成了年的味道。
大妈们踩着小板凳擦窗户玻璃,嘴里哼着老调子,看见路过的邻居就扯开嗓子搭话,「您家春联买了吗?年货都备齐了吧?」
各家的男人们则忙着扫院子、贴窗花,或是支起煤炉子炸排叉儿、炸丸子。
油锅里的香味儿引得孩子们围着炉子打转,兜里还揣着新买的文具——这年的铅笔盒设计得格外花哨,带机关、印着卡通图案,简直像玩具一样讨喜。
几乎每个家庭的彩色电视都播放着热闹的节目,偶尔能听见一些更富庶的人家传来游戏机的「叮咚」声响。
远处的二环路改造工程还在热火朝天地推进,天宁寺立交桥的轮廓已然清晰,那是全国最大的立交桥,成了街坊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京城西站要动工的消息也传遍了街头巷尾,虽说大多数人一年也坐不了几次火车,却都把这当成了城市里的头等大事,念叨着「以后出门更方便了」。
偶尔有汽车驶过,车灯划破沉沉夜色,与胡同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孩子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预示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正款款走来。
这就是1991年除夕夜的京城。
不过要说芸园,这一天的热闹劲儿,还要比寻常人家更甚几分,鲜活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