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漂像被施了魔法,牢牢钉在原地,纹丝不动。
时间在近乎凝滞的等待中,被拉得格外绵长。
只有风吹过时,水面才会泛起细密如鱼鳞般的涟漪,让浮漂极其轻微地晃动一下,旋即又归于死寂。
那点微澜,反而更凸显了整体的沉闷。
吴萌萌换了个姿势,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眼睛依然执着地盯着水面,但眼神里最初的兴奋和期待,已经被无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取代。
她小巧的鼻子又嗅了嗅空气,眉头微微起:「李言哥,你说鱼是不是都去睡午觉了?或者它们是不是知道我们来了,故意躲看?」
她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嘟囊,在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言没说话,他的目光从自己那毫无动静的浮漂,移向了更远处。
水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次生林,深绿色的树冠在灰暗天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浓重,甚至有些压抑。
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浅丘,轮廓在薄雾中模糊不清。
几只白色的鹭鸟,迈着优雅的长腿,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不紧不慢地步,尖喙时而迅疾地刺入水中,叼起一条倒霉的小鱼或水生昆虫。
它们的倒影清晰地映在如镜的水面上,构成一幅静谧却带着原始生命力的画面。
「看,白鹭。」李言擡手指了一下,声音不高,打破了过分的沉寂。
吴萌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晴一亮:「哇,好漂亮!像穿着白裙子的仙女!」
她轻声赞叹,「它们也不怕人,离我们这幺近。」
「是啊,这里够安静。」李言收回目光,重新投向那枚小小的浮漂,它依旧固执地保持着三目的状态。
等待,似乎永无止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状,湿漉漉、沉甸甸地压在皮肤上,连呼吸都带着一种粘滞感。
皮肤表面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热,而是闷。
吴萌萌从她的小挎包里拿出那包纸巾,抽出一张,轻轻擦了擦额角和鼻尖并不存在的汗,又小心地叠好塞回去。
她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裙摆,似乎想驱散那股无处不在的闷热。
「好闷啊,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她小声抱怨着,声音里带着真实的难受。
李言也感觉胸口有些发堵,他擡手解开了亚麻休闲装最上面的那颗纽扣,颈部的束缚感稍微减轻了一点。「这种天气,鱼大概也难受,不爱动。」他想起吴萌萌刚才关于低气压的分析。
「嗯,我爸说这叫『闷缸」,鱼都在水底『浮头』或者干脆不动弹了。」
吴萌萌点点头,语气带着点无奈。
她看着手里那团状态还不错的饵料,犹豫了一下,又揪下一小块,放在白皙的掌心反复揉捏着,灰绿色的饵团在她指间变换着形状,仿佛这样能缓解等待的焦虑。
「李言哥,要不-我们换蚯蚓试试?周叔送的那包红蚯蚓,腥味重,说不定能勾引一下?」
「行。」李言无所谓,有动作总比干坐着强。
吴萌萌立刻行动起来,打开那个装着泥土和红色蚯蚓的小塑胶袋。
一股更浓烈的土腥味混合着蚯蚓特有的气息散开。
她用小镊子夹出一条肥硕、还在扭动的红蚯蚓,动作麻利地穿在李言的鱼钩上,蚯蚓的身体被鱼钩刺穿,痛苦地蜷缩扭动。
「喏,给你换上,活饵诱惑力大!」
李言接过,把自己钩子上已经被水泡得发白发胀、毫无吸引力的面饵摘掉,换上那条扭动挣扎的红蚯蚓。
再次扬竿,「咚」的一声,鱼线带着新饵落入水中。
浮漂重新立好,那点红色在灰暗的水面上格外醒目。
吴萌萌也给自己换了蚯蚓,重新抛竿。
两人回到等待的状态,只是这一次,似乎因为换了饵料,心里又生出了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然而,希望很快被现实浇灭。时间又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浮漂依旧像焊死了一样。
偶尔有一次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下顿,李言迅速提竿,却只拉上来一个空钩,蚯蚓被啃掉了一小截。
「是小鱼闹窝,」吴萌萌经验老道地判断,「麦穗或者,嘴小,啄一下就跑了。」
她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那股无聊和因为天气带来的烦躁感更明显了。
就在吴萌萌几乎要放弃,准备提议是不是先休息一下时,她忽然感觉脸颊一凉。
紧接着,一滴、两滴—冰凉的水珠毫无预兆地、重重地砸落在雨棚的帆布顶棚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呀!落雨了!」她惊呼出声。
话音刚落,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密集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雨势在几秒钟内就变得异常凶猛!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蓝色的雨棚顶,发出密集而响亮的鼓点声,瞬间淹没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水面被砸得千疮百孔,溅起无数浑浊的水花,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倒影瞬间变得一片模糊。
远处的山峦、树林、钓友的身影,顷刻间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天地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雨声。
「还好有雨棚!」吴萌萌拍着胸口,无比庆幸刚才自己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