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他几乎没怎幺住过,却安置了另一个女孩全部世界的房子。
他没有提前告诉余兰兰自己今天会过去。
或许,是心里存了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念头?
想像着她看到自己突然出现时,可能会露出的那种惊讶、难以置信、继而狂喜的表情,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又或许,是潜意识里觉得根本不需要预告,他知道她的生活轨迹简单到近乎固定,像一张清晰的时间表,她几乎永远都会在那栋房子里,安静地等待着他,无论他何时出现。
车子很快到了,是一辆普通的白色国产电动车。
没有麻烦的点什幺高端车。
李言拉开后座车门,把那个颇有分量的纸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自己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对司机报了手机尾号。
司机师傅确认无误后,车子平稳地汇入早晨的车流之中。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商铺、高耸的写字楼和住宅小区,逐渐变得开阔,绿化带越来越宽,高楼大厦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更疏朗的建筑和更广阔的视野。
已经能远远地看到钱塘江宽阔的江面,在上午越来越明亮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子般的波光,对岸的建筑轮廓也能看得清楚了。
李言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从张雯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略显拥挤忙碌、带着书卷味和青春躁动的大学生活圈,切换到余兰兰那个安静得近乎空旷、被精心呵护圈养起来的、奢华却也有些孤独的江景别墅,这中间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跨越,更像是一下子从一个热闹鲜活的世界,踏入了另一个被按下慢速键、甚至暂停键的精致空间。
他需要迅速地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表情,扮演好另一个角色。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车子驶入了一个环境截然不同的区域。
绿树成荫,道路异常干净整洁,车辆和行人都变得极少,安静得能听到鸟叫声。
入口处设计低调却显品味的保安亭里,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早已通过车牌识别系统注意到了这辆车,但还是走上前来,礼貌地核实李言的身份。
业主信息早已录入系统,保安确认后,立刻恭敬地敬礼,然后电动闸门缓缓开启放行。
车辆沿着区内蜿蜒但平坦的道路低速行驶,两旁掠过一栋栋设计各具特色、
间隔很远的独栋别墅,私密性极好,只能透过精心打理过的绿化间隙偶尔窥见建筑的一角。
最终,车子在一栋现代简约风格、以灰白色调为主的别墅那设计感十足的深色院门外平稳停下。
「先生,到了。」司机师傅出声提醒。
「谢谢。」李言用手机付了车费,提着那个沉甸甸的纸袋下了车。
院门是厚重的实木结合着冷灰色的金属材质,看起来就很沉稳,门上装着不显眼但先进的智能锁系统。
他直接走上前,稍微俯身,将右眼对准门禁上方那个小小的瞳孔识别器。
只听「嘀」的一声轻响,识别器亮起柔和的绿灯,紧接着是内部锁芯开启的轻微机械声。
他伸手推开这扇颇有分量的院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修剪得极其整齐、绿意盘然甚至称得上雅致的前院花园。
草坪像一块刚刚铺设好的绿色厚地毯,绿油油的,看不到一丝杂色。
边缘处种着不同品种、显然经过精心设计和打理的花卉与观赏灌木,高低错落,色彩和谐。
一条干净的灰色石板小路蜿蜒着通向住宅主体。
最先听到动静并冲出来的,并非余兰兰,而是一只半大的边境牧羊犬。
它毛色是经典的黑白分明,骨架已经长开,显得矫健而聪明,眼神机警灵动。
它显然对这位没有预约、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充满了警惕和责任感,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冲着李言就「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声音洪亮中带着点奶气,但架势很足,明显是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看家护院的职责,警告来者不要轻易靠近。
屋内的余兰兰,刚刚结束早晨的瑜伽练习。
她完成了最后一套拉伸和冥想,正沉浸在身体舒展后的宁静与平和之中,客厅的蓝牙音响里还低声流淌着舒缓空灵的背景音乐。
忽然,她听到「旺财」异乎寻常的叫声,不像平时迎接熟人的那种欢快摇尾、哼哼唧唧的撒娇声,反而带着一种它这个年纪少有的警惕和警告意味。
她心下顿时升起一丝疑惑:这个时间点,保姆周姨应该出门去附近的市场采购食材了,还没回来。
钢琴老师要下午才过来上课。
物业费刚交过,平时也不会有人上门。难道是————送快递的送错了地址?
或者是推销的?但这个小区的管理极其严格,后者可能性极小。
她带着这点疑惑,赤脚踩在柔软舒适的瑜伽垫上,快步走向通往花园的整面玻璃移门。
她身上穿着的是为了方便运动而穿的黑色细吊带背心,布料柔软贴肤,下身是一条灰色的修身瑜伽裤,这身衣物完美地勾勒出她经过长期坚持不懈锻链后变得匀称、柔韧且富有流畅线条感的身材曲线。
因为在家,脚上只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色运动袜和柔软的室内拖鞋。
由于长达数月的几乎完全足不出户的居家生活,极度少见阳光,再加上李言不惜重金为她安排的高端护肤品和定期上门的美容护理,她的皮肤变得异常白皙细腻,光滑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早已不见当初在云南山村时那种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留下的健康黝黑与些许粗糙。
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优美修长的天鹅颈,整个人透露出一种被精心养护、不谙世事、纯净又带着些许易碎感的气质。
当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走到连接花园的宽敞露台时,上午愈发强烈的阳光让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以适应光线。
然后,她看到的景象让她瞬间怔在了原地,呼吸仿佛都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她自己都能听见。
灿烂甚至有些灼人的阳光下,旺财正对着一个挺拔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持续吠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而那个身影,就那样真实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她朝思暮想的、温和的、甚至有点看好戏似的微笑,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不小的纸袋,目光正准确地、含笑着看向她所在的方向。
余兰兰的大脑仿佛瞬间被清空了,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包括旺财的叫声和背景音乐都远去了。
世界里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紧接着,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长期以来积压的、无处诉说的思念与细微的委屈,如同蓄势已久终于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酸涩感猛地涌上鼻尖,视线迅速变得模糊,被一层温热的水汽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