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孙桐宣这是在躲着他。
这位从西北军大染缸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将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一方面感念楚云飞在此次会战中对他们这些“杂牌军”的提携和重用,另一方面骨子里又对卷入国军内部复杂的派系斗争有着一种天然且深刻的恐惧。
他的老长官韩复榘当年就是因为在政治上站错了队,最终落得个被枪决的悲惨下场。
ps:孙桐宣视角,韩复榘是因为西安事变的缘故才死的,否则只是软禁。
这个血淋淋的教训给他敲响了一辈子的警钟。
更何况他的第十二军内部成分复杂,其中更是存在着大量的与共产党关系密切的官兵。
他摸不清楚云飞这位看似与延安方面“关系良好”、实则又是委员长心腹的年轻总顾问其真实的政治态度。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最“安全”的方式,那就是躲。
楚云飞没有点破也没有为难那位副官,只是平静地留下了带来的慰问品,然后便转身乘车离去。
车上,赵鹏程颇为不解:“钧座,第二次来了都没见到他人,是不是躲着咱们呢?”
“嗯。”
楚云飞微微点头,接着道:“根据毛人凤此前给我们的消息,孙桐宣的部队之中除了机要室主任疑似为红党人之外,还有不少的随军记者也是红党,这些人以记者的身份为掩护,自认为很高明,殊不知一举一动均在军统的监视之下。”
“这帮军统的人简直比狗鼻子都灵,抢中统的活干不说,还真让他们查出了点东西。”
“这件事情,六个月前岳烛远(一战区军统负责人)就已经告知了我,只是一直没有时间腾出手来处理这件事情。”
“那咱们?”赵鹏程趁势问道。
楚云飞摸了摸下巴,而后缓缓出声:“实际上我也没搞明白孙桐宣的真实意图,所以我打算和他谈谈之后再考虑其他的。”
……
当楚云飞的车队消失在远处的尘土中时。
指挥部里孙桐宣才从里间的帐篷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复杂和纠结。
“孙老总。”
那位心腹副官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您这么一直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楚总顾问现在他又来了第二次。
俗话说事不过三,万一他真的来了第三次还是没能见到您。
那到时候惹恼了他,咱们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孙桐宣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不是诸葛亮,楚云飞也不是刘备。
如果楚云飞真的愿意为了拉拢他而上演一出“三顾茅庐”的戏码,那他孙桐宣该如何自处?
“如果他楚云飞真的能够做到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我这条命就交到他手上又如何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
可孙桐宣在思考这个问题上面,可谓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
没过几天。
就在孙桐宣还在为如何抉择而苦恼不已时。
楚云飞真的来了第三次。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自己来的。
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让孙桐宣再也无法“躲避”的人物。
那就是中共方面此前打过交道的、洛阳办事处的刘鸿文同志。
以及前不久刚和他见过面的延安方面派遣而来的工作代表钟志成。
钟志成也算是楚云飞的老熟人了,自37年开始,他们已经打过了十数次的交道。
至于刘鸿文则是孙桐宣的老熟人。
当年洛阳办事处为了筹集新四军第六支队过冬的棉服费与孙桐宣打过交道。
孙桐宣更是捐款了足足的五千块。
双方虽然立场不同,却在那次的接触中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基于共同抗日目标的信任。
更何况。
在抗战爆发之前,孙桐宣就和共产党人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
这一点楚云飞也是清楚。
毕竟,能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的国军将领数量并不算多。
当孙桐宣从副官的口中得知这三个人联袂而来的消息时。
他知道自己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理由了。
楚云飞这是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桌面上,他用这种方式清晰地向自己传递了一个信号: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的人在哪里。
当孙桐宣走出指挥部,第一次主动迎向楚云飞时。
他看到的是一张年轻、沉稳,且带着真诚笑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