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战事繁忙,加上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这才始终没有派人去办这件事情。
方立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提醒道:“云公,您忘了?”
“再过不久,就是姜玉贞将军,牺牲五年的忌日了。”
“往年这个时候,您都会派人去原平镇代为祭拜。”
“今年,是第五年。”
“您完全可以用‘亲自祭拜’为理由。”
“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夫人和光华少爷接到长治‘暂住’一段时间。”
“委员长,即便心中有所芥蒂。”
“但于情于理,他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毕竟,谁也不能阻止楚楚去祭拜自己的父亲。。”
楚云飞缓缓点头,脸上也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真不愧是足智多谋的立功兄啊,这件事情我马上交给鹏程去办。”
——
山城,委员长官邸。
深秋的雾气,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这座山城笼罩在一片阴湿的寒意之中。
云岫楼办公室内,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簌簌飘落的声响。
常瑞元靠在摇椅之上,双眼微阖,似在假寐。
侍从主任竺培基的脚步声很重,脚步铿锵有力的来到了办公室外。
片刻后,敲响了办公室及的房门。
“进来。”
随着常瑞元的声音传出,竺培基很快拿出了一份文件,而后恭敬地摆放在了常瑞元的面前:“委座,华北发来的加急电报。”
常瑞元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未睁开。
“念。”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竺培基拿起电文,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调:“报呈委员长,职军法执行总监部副总监楚云飞,为肃军纪、正军法、安军心事,特上陈……”
听到“军法执行总监部副总监”这个头衔。
常瑞元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楚云飞终究还是那个楚云飞,并不会因为出现阻力而不再向前。
军法处这把刀,终归还是要出鞘的。
电报的内容,详尽得令人心惊。
一份长长的名单,从一战区到五战区,从师管区到新训处,牵涉近百人。
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详实的身份背景、职务,以及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原第一战区新兵督练公署第三补充团团长马翰文,黄埔七期毕业,利用职权,与地方劣绅勾结,强征壮丁,收受国币六千七百元,致使二十三名新兵在押运途中冻饿而死”
“第五战区后勤转运站站长周立人,陆大将官班毕业,倒卖军用棉布、药品等战略物资,累计获利超过六万五千元”
常瑞元的指节无意识地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
名单上绝大多数都是些地方出身的杂牌军官,还有一些地方民团团长。
这些人。
常瑞元看来,死了也就死了,无足轻重。
杀再多这样的人,也算是在做好事情。
但其中,那几个刺眼的“黄埔”出身的名字,却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他的心上。
这些人都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学生,亦是他维系委员长职位的基石。
身居要职的他们,造成的破坏往往也是最大的。
电报的最后,楚云飞的措辞,恭敬却又无比强硬。
“上述人等,罪证确凿,铁案如山。为正国法,为慰民心,更为告慰数十万阵亡将士之英灵,职恳请委座恩准,将之一体按战时军律,就地枪决,以儆效尤!”
竺培基念完,便垂手立于一旁,办公室里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常瑞元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
他想不明白。
楚云飞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刘峙的案子,自己已经出手,用一种近乎“庇护”的方式。
将他从军统和督察处的眼皮子底下弄走,这本就是一种无声的表态。
他本以为楚云飞会就此罢手至少也会暂时收敛锋芒。
可他偏不。
他反手就递上来这样一份血淋淋的名单,用“军法”这把最锋利的刀,再次将了自己一军。
这究竟是试探?
还是说,他真的就此满足了?
常瑞元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或许楚云飞是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展现他的“公正”与“底线”?
杀掉这些小鱼小虾,甚至是几条黄埔出身的“嫡系”,以此来平息军中和民间的怨气。
然后,刘峙那条真正的大鱼,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放过”了?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
用百十条不那么重要的性命,换取双方关系的暂时缓和,保全彼此的体面。
但常瑞元又觉得,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以他对楚云飞的了解,虽然忠心耿耿,可也是吃不得半点亏、也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