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屋,我们村的医生让我把她锁在里头了,怕传染给其他人。”汉子伸手指了指西边的一间屋子,对着众人说道。
接着众人跟着他一起走去,掀开门口挂着的旧帘,一股混杂着汗味、药味和淡淡腥气的热流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没有电灯。
屋顶一片玻璃瓦投下昏黄的光线,众人适应了下,才看见土炕上躺着个年轻女人,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敷着块湿毛巾,正皱着眉头蜷缩着身子,手紧紧攥着肚子。
炕边坐着三个妇女,见到一群人进来,一个个都站起身来。
“医生来了!”汉子对着她们说道。
众人也没耽搁,马上就开始会诊,方言跟着王玉川岳美中走到床边,他先摸了摸孕妇的额头,确认这会儿还在发烧,掀开她的袖口,拿出早就带着的电筒往上面一照,众人就见到患者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猩红色皮疹,按压后能暂时褪色,正是猩红热典型的“鸡皮样疹”。
“能听见我说话吗?”岳美中对着患者问道。
女人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虚弱地“嗯”了一声,刚想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直颤,肚子也跟着一缩,疼得她闷哼出声。
“别使劲咳,慢慢喘口气。”王玉川急忙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稍微侧过身,又问,“除了肚子疼、呕吐,有没有觉得心慌、胸闷?胎动跟平时比怎么样?”
女人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心慌得厉害,娃……娃动得比平时少了……”
这话顿时让周围的心揪了起来。
“方言一起诊脉。”岳美中蹲下身同时对着方言说道。
他这会儿手指搭在女人的左边手腕上诊脉。
方言见状来到右边,开始脉诊。
刚搭上去就发现,脉象浮而躁动,轻按即得,不过又带着几分虚浮无根的散乱,这是典型的“浮数脉”,但浮数之中又藏着一丝微弱的沉滞,尤其在关脉与尺脉之间,搏动得格外无力。
他数着脉同时又换了个角度加重指力,那躁动的浮脉之下,是难以掩饰的虚弱,仿佛热邪在外蒸腾,而内里的正气已被耗损大半。
约莫两分钟后,方言收回手,看向正起身的岳美中,先开口说道:
“岳老,我摸她右侧脉象,是浮数而虚,寸脉浮数最显,该是热邪犯表、上攻咽喉,这和她嗓子疼、出疹的症状对得上;但关尺两脉虚得厉害,尤其尺脉,搏动轻浅,还有点沉滞感,怕是热邪已经耗伤了脾阴,连带胎气也受了影响,这才会胎动减少、下腹坠痛。”
岳美中这时候也收回手:“和我摸左侧脉象一致。左侧寸脉浮数兼滑,滑是孕脉本象,但浮数盖过了滑利之态,说明热势不浅;关脉虚软,尺脉沉弱无力,沉主里,弱是气虚,可见不只是表热,内里的正气已经顶不住了,胎元失养的迹象很明显。”
他顿了顿,补充道:
“她的脉跳虽快,却没有实热证的那种洪大有力,反倒是‘数而无力’,这是‘虚热’与‘实邪’夹杂的表现,用药得格外小心,既不能放过热邪,又不能伤了正气和胎气。”
两个人话音刚落,王玉川教授就说道:
“浮数脉对应猩红热的风热疫毒犯表,这是病的根源;而虚脉、尺脉沉弱,则是孕妇本身的体质问题,怀七个月本就耗气伤血,脾肾功能相对弱些,热邪一来,更是壮火食气,把本就不足的气血耗得更空了。”
“脾主运化,脾阴被耗,就没法运化水谷、濡养胎元,所以她会呕吐、吃不下东西;肾主胞胎,尺脉弱就是肾气不足,胎气失固,才会肚子疼、胎动减少。这病看着是外感疫毒,实则内里是‘脾肾两虚、胎元不固’,要是只清热不补虚,热邪未必能清干净,胎气先垮了;要是只补虚不清热,热邪内陷,更是会引发流产、早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