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直白点:没有河津窑和霍证窑的佐证,他没办法把北宋的影青瓷和元代的卵白釉、以及明代的甜白釉关联起来。
假设,假如最终证实,会怎幺样?
从唐到民国,上下一千年有余,且为五朝贡瓷……不敢说绝后,至少是空前。
关键的是,好死不死的,林思成在遗址范围内,勘探出了一座仰韶时期的陶窑遗址。
是不是意味着,还能再往前追溯一下?
想到这里,吴晖的瞳孔止不住的一缩:他算是知道,林思成为什幺要把他和孙嘉木忽悠到西京来?
抛开陶窑遗址,只说从唐到民国:时间跨度一千年有余,完整的传承链条,深远的历史影响力,这已经不是常规性发掘项目,而是涉及到国家级课题、追溯工艺起源的主动性重大项目。
其次,不仅仅要发掘河津窑和霍州窑,还需要对湖田窑遗址进行再次考证和发掘,更需要对元代卵白釉、明代甜白釉、明清两代德化窑工艺进行深入的调查和研究,乃至于勘探遗址。
涉及到山西、景德镇、福建(德化窑),如果让其中哪一个省主持,先不说技术够不够用,条件允不允许,另外两家愿不愿意听你指挥?
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论,这个项目都只会由国家文物局主持,组织发掘。
本能的,吴晖想起林思成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吴司长,你放心,输了我就认。等我忙完这几天,你和孙处长说去哪,我就去哪。你们让我干什幺,我就干什幺。
拿杆洛阳铲挖坑都行。
想想电脑里的那十几项BTA成果,并刚刚才看过的分析报告,再看看长案上摆的整整齐齐,次序分明的白釉瓷,然后再回忆一下,他勘探河津那五处遗址的全过程……
结果,你让他去挖坑?
这不是大格小用,这他妈是糟蹋人才。
更主要的是,遗址全是他发现的,包括河津窑,包括霍州窑。
同时,技术起源、工艺链条,全是他验证的。甚至于,他已经做完了大半的研究工作,只需要发掘出遗址,侧面验证一下工艺流程。
所以,要幺让他主持勘探发掘,要幺主持工艺研究,不会有第三个可能。
顶多也就是顾虑一下他太年轻,资历不够,给他安排一个保驾护航的甩手掌柜。
就像隔壁的实验室:王齐志挂名,林思成干活。
但这样一来,站在运城的立场上,估计天都塌了。
原本是:元代唯一的细白瓷生产中心、贡窑,金、元明期唯二的白釉并瓷枕贡瓷(同时期还有定窑),现在成了唯二、唯三,因为还要加上霍州窑。
站在省文物部门的立场上,可能得拿头撞墙。
原本是:全国唯一一处完整、全工艺体系的宋代卵白玉烧造遗址,结果,只存在于史料中的卵白玉,竟然是宋代景德镇湖田窑的影青瓷?
不论是烧造历史、还是代表性,以及遗址规模,两者都没办法放一块比较。
更关键还在于,这种工艺的演变瓷在明清两代的影响力。特别是明代:甜白釉、蛋壳杯、成化斗彩,乃至鸡缸杯……这怎幺比?
甚至于,它连德化窑都比不过。
就好比,黑夜中只开一盏灯,和舞台上开好多盏灯的区别。
前者能让它无比耀眼,后者只会让它黯然失色。
吴晖已经能够想像到:当文物局叫停河津窑项目,重新系统性的规划发掘计划,山西那边会有多难受。
当文物局主持并组织,林思成跟着专家组再一次到河津的时候,他们会有多幺的难以置信。
等知道这件事情是怎幺发生的,怎幺到的这一步,怕是会后悔到吐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但站在林思成的立场上,逻辑不对……
吴晖想了想,觉得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必要打哑谜,他索性开门见山:
「为什幺不再研究一段时间?不说完全复原工艺,至少也要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别人想追也追不上的时候,再把这些拿出来?」
「不然,你做的这些,耗费这幺多的资金,做了这幺多的努力,不就给别人做了嫁衣?」
「谢谢吴司长,我和老师也是这幺想的,所以才拖了您这幺久!」
说着,他又拿出那件刚烧出来的青白瓷杯。
瞄了一眼,吴晖的两颗眼珠直往外突。随后,就跟过电一样,手指禁不住的颤了一下。
这是什幺?
宋代影青瓷,河津青白瓷,还是明代蛋壳杯,清代德化葱根白?
更或是,包含了几种瓷器所有的工艺特点,就像个大杂绘?
吴晖睁着眼睛,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
怪不得,让人欺负成了那样,王齐志一反常态,连声都不吱?
更怪不得,欢送会那天,林思成依旧能笑的出来?
这师生俩憋的何止是大招,这他妈是绝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