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宁和帝。
火光的映照下,那一双眸子愈发显得漆黑,幽邃。
他面色冷漠,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下方,一群内帑的太监,从禁卫军手中接过一箱箱财物,再次清点,确认和帐册上的记录没有差池这才驱赶着马车离去。
「上来吧。」
宁和帝揉了揉眉心,转身冲着勤政殿走去。
宋言和赵改之相视一眼,冲着禁卫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行回去,这才跟在宁和帝的身后。
勤政殿中,有竹炭燃烧,倒是感觉不到多少寒意。
御案之上,摆放着尚未批阅的奏章。
早有小太监及时送来支踵,君臣三人相向而坐,中间放着一个炭盆,宁和帝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手便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在火炭上烤着,时不时还搓一搓:「两位爱卿忙活了一下午,倒是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宋言和赵改之便齐声答道。
一个小太监端来糕点,肉片。
「皇宫中也没什幺好东西。」宁和帝有点尴尬,又搓了搓手:「我这个皇帝,衣食住行许是还比不上许多朝中大臣,两位爱卿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先随便垫垫肚子吧。」
赵改之面色微微僵硬,觉得这样不合规矩。
宋言却不在意那许多,毕竟这是老丈人,到了老丈人家里该有的敬重要有,但乱七八糟的规矩就没那必要了。这时候的饭食都比较简单,肉片糕点之类的东西也多是直接上手,宋言便拿起一块肉片,在旁边的青盐上蘸了一点,塞进了嘴巴。
略带一丝苦味,但对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来说,或许已经是过年才有机会吃上的美食。
眼见宋言动手,赵改之也就不再犹豫,毕竟是真的饿了,再加上大雪纷飞,早已是饥肠辘辘,便是宁和帝也忍不住屡次伸手,直至糕点肉片全都进了肚子,再加上竹炭烘烤驱散寒意,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
眼见宋言赵改之酒足饭饱,宁和帝这才有些欣慰的笑了,对宁和帝来说像这样和旁人一起吃饭,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抿了抿唇这才问道:
「抄家进行的如何了?」
「今日只是第一家。」宋言便拿出了帐册,随意翻到最后:「左开的家财已经抄没,共查抄白银一百五十二万八千七百七十四两,金豆子一箱三千二百两,珍珠翡翠玛瑙玉石七箱,瓷器一百三十三套,字画七十一幅,其价值不好估量……另外,还带回左家先祖牌位二十三个,皆为黄金熔铸。」
「时间太短,许是还有隐匿的财产。」
宁和帝面色沉凝。
这幺多白银,这幺多黄金,还有那幺多的珠宝。
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毕竟有了这一大笔钱,接下来朝廷的财政将会轻松不少。
可另一边他又觉得难受,一个从四品的官啊,一个平日里以清正廉洁着称的官啊,都是这般贪得无厌,那朝堂上其他官员,又是怎般模样?
这样想着,他应该很生气的,可眼神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
「宁国,真的是烂透了啊。」
仿佛是在说给宋言和赵改之听,又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语。
宋言和赵改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明面前就是炭盆,朱红的木炭噼啪作响,勤政殿很暖和,可宁和帝却感觉浑身发凉。
「安宁侯,冠军侯……你们说,这一次空下二百零三个官位,今年春闱,能否挑选几个可用的人才。」宁和帝忽地擡起头。
「能。」宋言很肯定的回答道。
从古至今,无论是什幺时代中原都不缺乏人才,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说东汉末年,群雄并起,便是宋朝末年,明朝末年的时候,照样有大才现世。
宁和帝面色一喜,眸子里忽然多出一些光。
宋言的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阴沉:「能招募一些人才,但……朝堂上更会多出十倍甚至是更多的庸才,乃至于贪官,奸佞。」他有些不忍心打破宁和帝的幻想,但血淋淋的现实终究是要面对的,想要依靠科举就扭转干坤,终究只是做梦:「莫要忘了,现在的宁国能读书的,都是什幺人。」
「世家子。」
「官二代。」
「便是所谓寒门,那也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