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皇帝,是个男人,不能露出这般模样。
倒是对面的魏良,一双浑浊的老眼已经是红彤彤的。
宁和帝便面色不善的瞪了过去:「你这老货,哭什幺?待我殡天的时候再哭也不迟。」心情约摸是平复了一些,望向宋言:「你这小子……怪不得那幺讨玉衡喜欢,这张嘴倒是会哄人。」
宋言笑笑:「倒也不是哄人,平心而论,若不是上面出了一个狗屁仁宗,您能做的比现在更好,我研究过宁国的历史,宁国的朝局,国情一直都颇为稳定,直至仁宗时期,丢了商税,盐铁茶马专营也丢了,东陵城内外城之间高墙建起来了,局势糜烂,便是从仁宗开始,直接达到巅峰,历任三代皇帝都没能掰回来,隆泰帝,元景帝还因此丢了性命。」
宁和帝面色一滞,这话倒是没法接了。
仁宗,再怎幺说也是太爷爷,他还能说太爷爷的不是?
摸了摸鼻子,面色尴尬:「好歹也是先祖,你说话莫要那幺难听,多少留点颜面。」
帝王之家,侮辱先祖,放在任何一个皇帝身上估计都无法忍受,少不得来一个九族消消乐,但宁和帝只是要宋言收敛一点,也能看出宁和帝心中,对仁宗是有些不满的。
宋言撇了撇嘴,终究是没好意思在宁和帝面前继续数落他太爷爷的不是:「太祖有建国之功,太宗有开拓之功,这两点,您是比不上的,只是将他二人换到您这个时候,也未必能比您好多少。」
「第三,实至名归。」
宁和帝笑了,有些心酸,有点得意。
「这幺说,我不是昏君?」
「不是。」
「我算个明君?」
「明君。」
脸上的笑意就更浓郁了一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有你这样的评价,便是死了,也不用担心不知用什幺面目去面对洛家先祖了。」
「这样就好……」
宁和帝低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好像这一刻,他真的心安了。
低着头,谁也不知宁和帝在想些什幺,良久,才擡起头来:「这边,我会想办法再支撑一段时间,许是两年,许是一年。」
「平阳那边,兵力还是太少了一些。」
「重新招募的士卒,想要训练成敢冲敢杀的军队,还需要很长时间。」
「你前往平阳的时候,应是要经过六塘,那里有一个叫李二的家伙。」
「宁国乱民不少,六塘李二不是人数最多的,也不是地盘最大的,但绝对是最麻烦,最难缠的,周边三个府城,数万府兵围剿,却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将这些人招募。」
「起兵作乱这幺多年,手下乱民多少还是有些战斗力的,比重新训练要好,当然,招募之后这些人要想办法逐渐打散,不能让他们继续聚在一起,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宁和帝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宋言知道,这是他在传授经验。
「房家,可以倚重,但绝对不能依靠。」
「这是比杨家还要狡猾的狐狸,若是你情况不妙,他们绝对是第一个将你抛弃的,若非当时我设计,让房海和杨家结成死仇,房德大约也不会一直支持我这个皇帝。」
宋言再点头。
「到了平阳,注意力要放在异族上。」
「中原四国,虽战乱不断,可说到底都是汉人,关起门来打的头破血流,那也是自家内部的事,却是不能让外人欺辱到头上。」
「要学会用人。」
「不要什幺事情都亲自上。」
「这样不好。」
「之前你马踏王庭,这是极好的事情,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亲自领兵上阵,你要明白,现在的平阳你是主心骨,平阳离了谁都能照样存在,唯独没了你不行。」
「若是将来,你能打下更大的土地,用人之道就更要熟记。」
「另外,要学会平衡……你手下,决不能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宁和帝絮絮叨叨的说着,宋言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说了很多,似是恨不得将一辈子的经验全都灌输给宋言,不知不觉便说到了行军布阵方面,宁和帝这才闭上嘴巴。
毕竟,论在朝堂上和朝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十个宋言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宋言大约就会一招,那就是拖着你的全家下地狱,当然这一招很好用就是了;论起行军打仗,那十个宁和帝捆在一块儿,也不是宋言的对手。
宁国,自从梅武老太爷之后,已经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勇猛的武将了。
宁和帝抿了抿唇,话题变的轻松了一点:「这次乔迁新居,收了不少贺礼吧?」
「是有不少。」宋言便点头:「房家送的礼品最是高雅,据说是汉朝时期那个司马什幺的一篇赋,真迹,值老牛鼻子钱了,除此之外,市面上难寻的云锦,蜀锦,钧瓷,东珠都拉了两大车。」
「杨家送的礼品最是实在,两车白银。」
「左都御史最下血本,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尊红珊瑚,价值不菲。」宋言便有些得意,林林总总算下来:「其他的人太多,就记不太清,但小百万应该是有的。」
宁和帝的眼神就有点羡慕,瞧瞧,来钱也实在是太容易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