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我想洪股长和在座的各位,没有意见吧?”
洪智有点了点头,出人意料地乾脆,“当然,我没有意见。“
宫川义夫精神一振,他觉得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
他猛地站起身,带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洪声道:
“本厅长决定,按照《战时严厉处分条例》,嫌疑者从有罪论处!
“立即羈押、审讯周乙!”
“这——”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寂,紧接著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鲁明和刘魁脸色大变。
《战时严厉处分条例》!
这几个字就像一道催命符,让在场的所有满洲国警察后背都窜起了一股寒气。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无证据、无理由抓捕、审讯、枪毙一条龙服务。
这柄利剑,通常都是用来对付红票和抗联的,偶尔也落到一些倒霉的富商和百姓头上。
但很少,或者说极少对满洲国警察系统成员,尤其是特务科这种本身就是抓“红匪”的特殊警种使用过。
別说宫川义夫,就是之前的涩谷三郎、马文栋在任时,也绝不会轻易搬出这条款来对警务系统內部的人开刀。
否则,洪智有、周乙现在早就去见了阎王爷。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日本人和满洲国之间脆弱的平衡。
宫川义夫今天敢对一个二等警正的行动队长使用条例,明天就能对在座的每一个人用。
眾人平时用这条例用得很爽,如今却有种反受其缚的窒息感。
鲁明和刘魁下意识看向高彬,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探寻。
高彬冷漠地叼著菸斗,眼帘低垂,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选择了默认。
他也很想看看,周乙被日本人拉过去过一遍堂,到底能验出什么成色。
如果周乙能挺过这一关,也算是给自己减了负。
如果挺不过,被日本人干掉了,似乎也挺好。
毕竞,顾秋妍和小孙女,始终是个火药桶。
周乙虽然是个人才,但为了老高家的安危,为了警察厅的稳定,也並非不可捨弃。
宫川义夫见眾人沉默,尤其是看到高彬不表態,心头一阵痛快。
之前涩谷三郎在时,就曾和高彬联手试探过周乙,但都无功而返。
看来,自己抓住周乙这个点来开刀,是完全正確的。
他別了別小鬍鬚,冷然下达了命令:
“村上队长,立即羈押周乙!”
村上队长“哈伊”一声,刚要起身。
洪智有缓缓抬起手来:
“各位,你们就没想过——
“兴许,是真的有鬼呢?
“泄密的环节,根本就不出在周队长身上。
“而是出在其他人身上?”
宫川义夫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洪智有坐直了身子,凛然道:
“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队长携带文件上了火车之后的时间段。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周队长是一点四十五分上的火车。
“他离开朱科长办公室的时候,是十二点左右。”
“这中间,將近两个小时。
“发生了什么?
“他又见过什么人?”
宫川义夫与朱毅的脸色,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两人皆是心头一紧。
坐在朱毅身旁的崔万年,更是只觉一股寒意顺著脊椎骨爬了上来。
但他毕竟是混跡多年的老油条,慌乱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首先,自己確实没碰过那份文件。
想碰,但没碰。
其次,他和周乙在饭桌上说了些什么,只要死不承认,周乙空口无凭,又能奈何?
想到这里,他那颗悬著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甚至还生出几分镇定。
宫川义夫与朱毅也迅速恢復了平静。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意思。
就算是崔万年有问题,又能怎么样?
大不了就是周乙反咬一口,两个人狗咬狗。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把崔万年和周乙一起送去审讯室。
他们並不担心崔万年这张嘴会乱说什么。
崔万年的宝贝儿子不久前刚刚托关係进了佳木斯警察厅,他要是敢胡说八道,就让他全家陪葬况且,有宫川义夫在背后撑腰,朱毅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指使过崔万年。
所以,在他们看来,哪怕洪智有真的咬出了崔万年,也不过是一换一的买卖。
用一个隨时可以牺牲的崔万年,换掉周乙这个心腹大患,立功並打击洪智有。
怎么算,这笔帐都是他们贏。
高彬一直沉默地观察著场上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將菸斗从嘴边拿下,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周队长。”
高彬目光转向周乙,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审讯威严:
“你在十二点到一点四十五分这段时间,见过谁,都干了些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你最好说详细点,这或许是你自证清白的最后机会。”
周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对著高彬微微点头。
“谢谢高科长。
“当时,我从朱科长办公室拿了文件,与崔万年一同离开佳木斯警察厅后,出发去火车站前,跟崔队长吃了一顿饭。”
高彬的视线缓缓移向崔万年。
“崔队长,是吗?”
崔万年立刻站了起来,点头道:
“是,高科长。
“周队长远道而来,又是替咱们滨江省办这么重要的差事,我作为东道主,理应尽地主之谊。
“所以我就请周队长吃了顿便饭,喝了点酒。
“不过我们就是閒聊,敘敘旧,绝对没有碰过他的公文包,更別提文件了。”
高彬听完,又把头转向了周乙:“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