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智有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脸上掛著那副招牌的笑容:“叔,这怎么还嘆上气了,今儿打了个翻身仗你不高兴?”
高彬说:“老朱滚回佳木斯,还折了虎將崔万年,宫川义夫也主动认输了,按理来说我应该感到高兴。
“可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啊。”
说到这,高彬目光如炬的盯著他:
“你老实告诉我,这次的名单泄露,到底是不是周乙所为。
“以我对老朱的了解,他这个人狡猾得很,不见得会主动去了解名单內幕。
“也就是说,这份名单的內幕,只有宫川义夫和……周乙可能了解,並通风报信。”
洪智有脸上的笑容不变,摊了摊手:“叔,我不是推断过了吗?周队长当时在车上,根本没有泄密的条件。”
高彬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语气讥讽道:
“你就蒙鬼吧。
“你有一辆道奇轿车开出过哈尔滨,如果我所料不差,是去佳木斯了吧?
“真正想传递情报,周乙即便是在火车上,他也有一百种法子把情报传递出去。
“火车那种嘈杂之地,他隨便动点手脚,就能让人中途下车去传情报。
“要不是金四被抓,你觉得宫川义夫和朱毅,能信你这种儿戏般的推论?”
洪智有的笑容微微收敛,但依旧没有半分退让。
“叔,我去佳木斯是按你的计划传递信息,助周乙脱困,顺便打压老朱,这可是您的意思。”
高彬对他的『东拉西扯』很是不满:“那只是一方面,我现在跟你討论的是,红票到底是谁放走的。”
洪智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叔,宫川义夫啊,这不很明显了吗?”
高彬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他。
“你在撒谎。
“宫川义夫的確是刷新了我对日本人底线的认知,但他把情报给金四,是在五点左右,也就是你所说的情报泄露点。
“但据我的人得知,有人早在四点就提前撤走了。
“其中就包括那两个红票中的一个。
“这说明情报在五点前,甚至三点、四点左右就泄露出去了。
“这你作何解释?”
洪智有心头暗叫糟糕。
他还是低估了叔叔的手段和能力,尤其是在情报刺探、监视这一块,真他妈简直成精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硬著头皮说。
“叔,这就是个信任问题,看你怎么想了。
“你要认定是周乙,我也可以说是朱毅信不过宫川义夫的业务能力,先行自己漏了一手。
“这也是合乎逻辑的啊。”
高彬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拿起菸斗,却没了抽菸的兴致:“合乎逻辑,这四个字用的好啊。
“我现在不能查周乙,给宫川义夫和朱毅翻身的机会。
“也不能反驳你,去质问他们。”
说到这,他疲惫地看了眼洪智有,自嘲一笑:
“行吧,你们都贏了,就我蒙在云里雾里。
“这次看在我大孙子的面上,我不跟你爭,暂且把周乙的事放一边。”
他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你给我说说,要怎么处理崔万年?
“还有宫川义夫那,接下来该怎么处?
“他毕竟是高了咱们几级的顶头上司,你要还跟对付涩谷三郎和马文栋那样打打杀杀,陆军部就该剿你这个內匪了。
“做人还是別太张扬啊。”
洪智有身子前倾,表情认真了起来:“叔,我跟涩谷三郎是立场、信仰衝突,与马文栋是利益之爭。
“但与宫川义夫,我跟他並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且,这么愚蠢、拙劣的对手留在任上,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会跟他和平共处。
“明日我就会正式去拜访他。”
高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看来你的確已经不需要我的提醒了。”
洪智有嘿嘿一笑,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倒是希望叔叔没事能多嘮叨我,让我时时反省自身。
“至少我派人去佳木斯就瞒不过叔叔的眼睛。
“要是换成涩谷三郎,我这一手恐怕就是自投罗网了。”
高彬的脸色这才彻底缓和下来,“你清楚就好。
“记住,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有时候寧可不出招,也不要乱出招。
“你去吧。”
洪智有站起身,朝高彬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高彬靠在宽大的红木座椅上,略带几分愁闷地闭上了眼。
直觉告诉他,周乙是有问题的。
哎,能够咬周乙的只能是……
想到这,高彬睁开眼,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是我,你过来一趟。”
很快,鲁明推门走了进来,姿態比刚才更加恭敬。
“科长,您找我。”
高彬没有看他,只是把玩著冰凉的菸斗。